吴越之地属南国,本来越国滨海,理说水战一途更有发展空间。但是自时代大变之后,海洋如同被海王阉割的一块禁区!
所以,越国这有限之地也不得不发展自身不擅长的陆战起来。好在越王励精图治,越国在冶炼一途上也卓有成效,而且又是擅长机关的墨家也主要在越国。
而相比于越国这穷邻,善商的吴国显然富庶繁华了许多。但是就军力而言,两国也只在伯仲之间。不过许是贫富差距有些大,两国之间的小冲突倒是不少。基本上,小的来算,两方都差不多。但是大的来算,却是越国吃亏得多。而越王,一直克制着自己,隐忍发展,默默吃着这些“大亏”。
不过在这样特别的局势之下,几乎处于封闭禁地的越国最终也疯狂了起来,突然对吴国发动了国战!
本来就粮草缺乏的越国,在这样普及的严峻的大雪大旱之下,形势更加严峻。甚至毫不客气地说,雄心勃勃的越王以及焕发着朝气的越国已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对此,民间开始有人冒险下海捕渔。可就算如此,以越国荒废了十多年的捕渔业来说,又怎么能养得活这样荒芜局势下的越国呢?
捕渔,对于越国来说终究是饮鸩止渴,说不定还会为越国招来强敌!
所以,捕渔,并不是越国大体上的对策。
对此,越王的解决办法是,放弃以往贤王圣王的追求,做一个无视民间疾苦,穷兵黩武的王!将所有的内部矛盾往外转移,对吴国这个与越国强弱相仿的富邻下手!同时大肆渲染吴国的富庶,将之渲染为整个越国唯一的出路和希望。
简而言之,就是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发动国战,全民皆兵,军国主义!典型的,开源不行,就用节流来解决。口粮分不够人均,那么就选择死一大批一大批的人,自然就少了人均的说法……
一叶孤舟随龙江而下,渐起烽烟遍地……
而理应是兵家争夺的水域战场,也如同建陵城前的帆舟一般凋敝。终于,在苛刻的生存条件下,人类们回归了他们本来的领域争斗。
在水域上战斗意味着更多的滞后和更多的浪费。无论是吴国还是越国,都极有默契地放弃了水战一道,而选择在陆地上刀兵相接,可以在饥渴的时候,一饮那温热的鲜血!
所以,渐渐疏阔的千里龙江之上,也渐如秋水墨画般萧条,而那一叶孤舟更是其中极致!
不管两岸烽烟如何,那孤舟船头袅袅升起的白气依旧。似乎永远有着一壶温沸的酒在煮着,整个船头弥漫着微醺的气息。
船头,隐约白雾之中,安若似在船头执笔,教导着丑儿什么。白猫始终在旁观看着,似这一舟之上,又似这一江之上,似这两岸,又似整个天下……
谁也无法从那双慵懒得敛藏了光芒的猫眼之中看出什么情绪。它立在船头,似乎只是不倒下。
两岸又响起了阵阵冲杀声,如同一群饿狼咆哮着冲向另一群饿狼。
在安若笔尖忽然于纸上浮现几道墨黑的狰狞。
群狼饥渴的目光之中,透露着它们所有的情绪于渴望。而群狼狰狞的爪牙,则毫不留情或者说被各种情绪下的疯狂淹没地撕碎所有同类的躯体,从面前的敌人到日后的同类……
从初始的不忍到疯狂,到麻木,到丧失……
安若的声音却苍幽而又飘渺,徐徐讲说着什么。
袅袅白气之中,丑儿对于外界的冲杀声听得熟悉而又遥远……
层层波纹后,一叶孤舟破浪曳行。
安若笔尖于纸上再轻轻一挥洒,那素面白纸上便多了一抹无尽的墨黑……
忽然,安若为丑儿讲解的语气微不可查地一顿。他轻轻抬头,目光似乎瞬间看破了那层层卷涌的白气,跨过千里龙江,投向岸上……
安静于安若怀中的丑儿立即敏锐地察觉到安若的轻微异样,随即跟随着安若的目光向那岸上望去。
可是千里龙江如此渺渺,就是穷尽丑儿的所有眼力也只能看见那白气后的天水蒙蒙……
笃笃笃……
丑儿看不清江岸之上,却可以看见近在咫尺的安若轻轻敲起了酒案。
丑儿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安若:“公子……”
安若随即收回了那看破白气之外的目光,继续为丑儿讲解着之前未尽的一切。
江岸旁,一骑在众多簇拥之下亲临绝崖岸!正是雄姿英发,身着青红重凯的越王!
越王执剑望龙江,千里迢迢又萧萧。
偌大龙江,几乎看不见对岸的龙江之上看不见一抹舟影!如此凋敝,莫说大变之前,就是在这之后也是活脱脱的人间惨剧!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人间惨剧,就算是越王,也只是重重浪涛下的一梭孤舟,随时可能倾覆。面对这凶恶无情的浪涛,越王也只能一声叹息,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幸好的是,众志成城,士气如虹的越国大军大破吴国水陆两军!
第一次,越王御驾亲征!
也是第一次,越国千里大捷,直可入吴国腹地,剑指建陵!
这一战,千里大捷,越王有自信直捣吴国。以前,越王近乎一直压制隐忍着自己的雄韬伟略,只想国富民强之下破吴破楚又破曹,直登西地,加冕天下!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来不及国富,来不及民强,甚至北方草原上远设的港口都来不及顾忌,越王就不得不开启战端。
幸好,如此大灾之下,吴国那帮商贾掌政的世家都被吓破了胆。而寥寥几个有些武勇的大将,此捷之后,已不值得太多顾虑。楚国已破,而曹国又要顾草原,又要防秦国,已经无暇多顾了。
如果不是如此天下大灾,生民气都要凋敝不知多少。如果不是战场中那些越国儿郎们的浴血牺牲,越王真想纵马仰天长啸一声:这真是天佑越国啊!
可惜,没有如果……
偌大气势滔滔的龙江也浮若一滩死水。没有如果!
纵是大捷,也冲不散越王心头的悲怆。
绝岸之上,越王剑指苍天,只觉心中郁气依旧难抒。
实在是,就连一贯豪富的吴国军队里也没有几分油水。没有抢到多少粮食不说,反而多了好多俘虏……
越国大军能如此快的大捷,有越国军队悍勇的原因,也有吴国政体失力的原因,更多的是大量的吴国军队倒戈!他们相信冲杀起来如此勇猛的越国军队里面有着粮食,所以愿意就此倒戈,哪怕做个阶下囚,也要填饱肚子……
目光逆溯龙江而上,越王的眼神变得越发幽深。终于那指向苍天的一剑也缓缓垂下,他慢慢勒马从绝岸上返回。
越王,始终没有得见,渺渺千里龙江上的那一叶孤舟……
而越王,或许也并不知道,也许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并非当初在草原新港上面对的那一次刺杀。而是在他看不见的那一叶孤舟上“笃笃笃”的敲击声中消弭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