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听雪落。
一场风雪,淹没天地大多地方。
曹王府也有白色飘扬而下,侵入众多亭台楼阁,屋檐瓦楞。
在一方小小的延伸出庭院的小亭之中,一壶酒被温火煮得慢沸。清水沸腾的声音和无声的雪落融为一体,静谧而又安详。小亭之外的院落中是一片疏密有致的林子,已经被落雪点缀,如同春日的梨杏花开一般。在小林之中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被雪覆盖,白白的一层,就像一条素绫。而在小亭四周有着四棵四尺左右高的梅花正在绽放。这四株梅花虽然不高,但是却极为苍虬。古老得发黑的树干盘曲着,倔强地爬向天空。一朵朵素净的冷傲的梅花绽放着,是这个冬天的初梅。这四株梅花,红白各两株,却是每一株都各不相同。最红艳的那一株如血色残阳,事实上它就叫残血。那红色,红得有些凄厉。而另一株红色的隐隐被白色洗淡,带点淡淡的粉色,在满庭雪色的映照之下显得极为可爱娇羞。它叫绯雪。还有两株白色的,一株极白,白得没有一点儿杂色。似乎是用最洁净的白雪雕刻而成一般。白得那花瓣的轮廓都有些冷硬。而它也叫冷雪。另一株白色的,白的地方也是极白的,却是有着极为醒目的细长红丝。如同雪地之中的鲜血一样醒目。然而又十分通澈。那红丝就像被封在纯白雪晶之中的热血一般。它叫凝血。
在小亭之中,有着三个人正坐在温酒的小炉旁。三人皆身披华裘,在这风雪里享受着温暖与静谧。没有人来袭扰,就如同远离世间喧嚣的美好。
雪花,在天空旋转跌撞,从各个角落撞进这幅画面。
小亭之中很安静。安静得只有水噗噗的翻腾声,还有雪花掉落梅花上的声音。那梅花上的花瓣似乎也在悄悄开放,吐出若有若无冷淡的香气,还有绽放的乐音。
在火炉上有一盂澄澈的沸水,偶有一两片雪花落在其中瞬间融化。一股股水流冲上,力竭而又落下,反复不息,爆发出有些迷蒙的白色水汽。而在沸水中央有着一个小巧的酒壶,盛着不知何等的琼浆。只知它被水温沸,挥发出一股股醉人的酒香。
在小亭之中相对而坐的三个人,皆轻嗅着这酒梅香,看着这冬雪落。
良久,一人取出水中酒壶,倒了三盏,用去了三捧冰雪来降温。然后各自去了这晶莹琥珀色的酒液饮下。皆呼出一口带着浓醇就像的白气,看样子十分享受。
其中一人开口道:“又是一年冬天。”
另外两人中有一人应道:“是啊,又是一场冬雪。瑞雪兆丰年啊。”
那一人叹道:“明年,可不一定是个平静的丰年。”
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人也开口道:“这个冬天对于不少人来说也不怎么好过。”
细一看,这小亭中的三人便是曹王还有曹寅,曹龙。
曹王又道:“这个冬天如何,今年都是快要完了。瑶儿的朱雀营做的还不错,连马元都安分起来。”
曹龙附道:“马元杀的人虽然多了,但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安分的人。倒是瑶妹长大了,那个朱雀营也是真不错哩。”
曹寅却道:“也只有瑶妹仗着父王的宠爱也才能做出此等事。古往今来,军权无不是帝王基业的重中之重。瑶妹虽然不错,但是奇迹不容复制。”
曹王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个也不错。要不是为父需要人辅佐,我也想让你们出去好好闯荡出一番基业。”
曹寅和曹龙低头躬身,道是本分之责。而曹王却道寻常之事,不必多礼。曹王又接着道:“瑶儿的朱雀营需得好好支持,未来可能会成为一支像狼骑兵一样的王牌。”
曹龙讶异不已。而曹寅却接过话头道:“故京城中的许多纨绔都跑到了朱雀营之中了。恐怕为了他们的后代的安全,朝中的那些官员甚至一些家族也会为朱雀营大开方便之门。朱雀营未来能够得到的资源,恐怕是所有军队之中最多的一支。瑶妹的魅力还是一如既往啊。”
曹王点了点头道:“只怕会生不少刁难。不过既在我曹国军中,便容不得他们作妖!若是真的是我大曹栋梁,给他一条青云天梯又如何?若是有人借此犯事,本王手中刀剑也不是不染血的佩饰。”
曹龙接道:“兵者,国之重器!故京城中的那几个老家伙死活不愿掏心掏肺,总想着留条后路。但是他们的子嗣进入军中,他们便在无可避免。既然生在这乱世,又有什么万全之路?”
曹王也是点了点头道:“那几个老家伙的势力不小。逼得他们尽心尽力对于我曹国虽然好,但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你们要切记,一个国家或君王的强大从不是靠什么势力或人的扶持和拥护的。锦上添花固然美好,但是永远不要迷失真正的强大之源!”
曹寅和曹龙纷纷低头,表示受教了。
三人继续在小亭之中聊着,从军国大事到家常小事。从故京趣事到才子佳人。这父子三人此刻无比和谐,看不出丝毫王室的勾心斗角。
雪花落下,梅花飘香。一杯温酒,话尽天下英雄,万里河山。北至汗王,西至西王和教廷,南至蛮越,东至无垠海洋。每一个地方甚至是很多隐秘的情报都是他们谈论的话题。比如说几天前,在曹楚边境的虎贲营的恐怖战绩,那几乎是对抗整个世间的恐怖。许多上个时代遗留的大人物被斩灭,成为历史的尘埃。那一战,再一次刷新了人们对于虎贲营的恐怖认知。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大人物们,尽管他们失去了太多,但是他们本就是无上人杰。哪怕是站在同一个起点上,他们也都是让人瞩目的骄子。但是如此大规模地被斩却,实在是太惊人了。哪怕是曹王府的三人谈论到这一惊人战绩时也久久不能平静。虎贲营的战力太强悍了,那是一股几乎可以对抗整个世界的力量。上个时代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它的存在,足以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帝国为之忌惮却又无可奈何,被那些如漫天星辰的修行势力奉之为不可触犯的禁忌!虎贲营从来不是一支擅长冲锋陷阵的军队。因为它用来冲锋陷阵未免太可惜了些。这是一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恐怖力量!它的存在就是为了针对那些巅峰存在的!
谈到虎贲营,就是这三位掌握世间最巅峰权力之一的存在也不禁心生一丝敬畏。一阵雪花被风吹起,有些冷意袭来。
虎贲营,或许曹寅和曹龙的感触并不算太深。曹王可是深深了解其恐怖。因为曹王亲身经历过那繁盛如梦的时代。那是一个恣意的时代,天上地下无数生灵来往穿梭着。无数如星辰般的势力屹立世间。无数恩仇快意斩杀着,是一个哪怕弱肉强食也可以潇洒自如的时代。无数飞扬的天骄如漫天星辰与萤火点缀着那个无比精彩的世界。那是一个鲜少有敬畏和规则的时代。而那又是怎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帝国啊!帝国在武朝巅峰的尸体上崛起,有着最雄才伟略的君主,有着最热烈庞大的体制。那是多么不可一世的帝国啊!它挑战着过往的一切陈规,要为整个天地创立一个新的世界与规则。而它也确实做到了。那些万年的,十万年的甚至百万年的传承圣地纷纷走出,投身入那涛涛的热烈浪潮之中,前赴后继。可以说是开古今之未有,未来亦难以再现的奇迹。虽然它未曾统一整个世界,但是在它广袤的土壤之上,它开创了一个新的高度。或许统一对于它来说并不难,只差的是一个意愿而已。那是一个多么不可一世的帝国啊!如果说它是人族有史以来最强盛的一个时代,曹王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因为那个帝国!那一座帝宫,曾与天并齐!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唯一可能与帝国相提并论的可能就只有一个时代了。那是属于天庭的时代!
帝国,多么不可一世的帝国。那是无数天才们桀骜自豪的时代!
然而在这样一个时代,却有着虎贲营这样另类的存在。它并不热烈,它冷漠冥顽得让人发指,偏偏它又强大得令人感到绝望。帝国,多么骄傲的帝国。无数人视冰冷的虎贲营为热烈向上的强大的帝国的一个异类,将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他们或在那高高的朝堂之上,或在那与天齐的帝宫之中,或在那无数偏远的圣地之内。但是他们都没有做到,甚至没有去尝试。因为他们忌惮,他们怕!
在帝国每一次热烈的演武之中,虎贲营一直是最强!哪怕帝国出了一支又一支的王牌,甚至是绝世名将!但是虎贲营,总是从容不迫地直破中军!他们或许会丢掉一些战果,甚至会丢失演武之中的要塞。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重要人物能够面对虎贲营安然度过一场战斗。他们有时即使是输了,却让人感到汗湿背襟。因为他们,没有防守,只有防护不住的杀戮,斩首!曾让一代代帝国的雄主为之无力而又忌惮。曾让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圣地沉默胆战!他们太另类了,就像只知道杀戮!
于是,哪怕王朝更替,哪怕帝王倒下,新代陈老。秦王,一直都在!甚至帝国不在了,秦王还在!
秦王,有拒绝帝国之主的权力与实力!而他确实这样做过,一意孤行。这是触碰到了君王的逆鳞!然而那又如何?秦王还在!虎贲营就是其中最大的原因之一。
现在,秦王还在,虎贲营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