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医院走廊里就姐弟三个了,白天乌泱泱的人头早没了,孤孤单单的三个杵在那儿,活似大龄弃儿,眼巴巴等年迈的老父亲苏醒。
但她知道,这三个“弃儿”,恐怕没一个真的希望里面那位真的神志清楚的醒过来,甚至宁愿当孤儿。
“这个点儿了,只有楼下的关东煮,我还从便利店买了几份便当,凑合一下吃点儿吧!”梁京包圆了罗森冷饭,让他们热了,全都带了上来。
但显然她高估了人,这边就姐弟仨儿,根本吃不完这些。
睡意浓郁的三个人齐齐抬头,看向梁京。
“你来了……坐。”程夏云没顾得上脸上的妆容,揉了揉脸,嘴角一动,往旁边让开一截,拍了拍空出来的长凳,示意梁京来坐。
梁京不知道这几个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也不打算问,把热盒饭打开,递给他们。
“这一天,也就你知道我们还没吃东西了。”
梁京听完,扭头把土豆牛腩煲塞给程春景,毫不客气道:“可别,刚刚可看见咱们那个什么助理在楼下呢,可能也想给你们买吃的,但惦记着楼下那点东西,你们可能吃不惯,就没敢动手,我胆子比较大,打算让你们先吃一口再说。别给我强行煽情,煽不动。”
程夏云塞了一口青椒肉丝饭,笑骂梁京是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然后被梁京塞了一口热乎的关东煮丸子。
“谢谢。”程砚秋避开碗里的香菇丁,挑了一根青菜,还没来得及吃,就先道了谢。
梁京不以为意笑了一下,一边吃他们都不怎么碰的丸子,一边打量四周,还真的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偌大的专科医院,这一层基本空了一半,守着里面那位老爷子,待遇真是感人。
“吃好了?喝点水吧!”梁京拧开矿泉水瓶递给程夏云,还贴心的递上纸巾,等她把水瓶递回来才说:“我来的路上听见一个车载广播,都讨论起这事儿了,怎么样,老爷子情况还是不太行?”
梁京冲病区扬了扬下巴,问。
“说不准。”程春景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疲惫的盖上盖子,回道。
梁京陪他们坐了一会儿,程春景小憩了一下,再睁眼,就跟梁京说:“带他回去睡一觉吧,后天不是还要去剧组吗?别耽误了正经事。”
语气活似要耽误了学业的高三考生。
梁京要不是知道程春景也知道程砚秋在剧组干什么,她差点儿就信了。
她站起来,拎着吃完的餐盒和废弃物,看了眼程砚秋。
小少爷正一脸不赞同的看向程春景,他问:“为什么我先回去?”
“为什么让我回去?”
“还要人来接。”
程夏云乐了,纳罕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睡觉?”
“我可困死了,可惜我不能走。”
她语气轻了一些,满不在乎说:“老爷子还没死的时候我还跟媒体表过哀思,现在一出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等着我呢!我傻吗我回去?”
“至于大姐……”她叹了口气,玩笑道:“她可是第一继承人,非法定的,她一走,老爷子要是不行了,她可就是第一嫌疑人。”
“回去睡觉吧,我俩在这儿再坐会儿。”程春景接了话头,“过了一会儿就去空病房睡,这半层都是空的,他们会同意的。”
小少爷似乎被说服了,但还在犹豫。
梁京等了会儿,直接上手把人拖走了,连人带垃圾,一起拎进了电梯。
“不好意思,略野蛮了点儿,但你不走,不太好。”梁京笑了笑,松手,还顺手给人捋了下袖子。
“有多不好?”程砚秋摁着被梁京捋过反而更乱了的袖子,三两下直接给卷起来了,云淡风轻的问道:“她们总不能想捂死那人,这才避开我的。”
梁京:“……”
“那倒不至于……”梁京摸了摸鼻子,心说这程老爷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几个孩子哪个都盼着他咽气不说,还都觉得有个人来弄死他最好?
程砚秋看着大晚上来领他回去睡觉的梁京——马丁靴,运动灰长裤,白色背心,还有一件长到膝盖的外搭长衫,手腕上箍着一根彩色皮筋,怎么说呢,看起来很有休闲的味道,但他莫名觉得但凡遇到点儿什么,这人长发一扎外衫一扔,赤手空拳能带着他跑出二里地。
“你对我们家的情况很了解,甚至比我都了解。”程砚秋平铺直叙道,“我很好奇,我姐当初到底是怎么认识你的。”
一般人不会这么问,只会问梁京是怎么攀上程家俩姐妹的,至于人俩是怎么认识她——不好意思,向下看,那不叫认识。
不管是程砚秋这个人的语言习惯还是刻意为之,梁京都觉得也不是不能讲讲这个小故事,于是,她开口道:“倒也没什么,你想听么?”
程砚秋一手挡住电梯门,等梁京先走,这才迈步出去,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的年轻人依旧能熬,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说:“愿闻其详。”
“某年某月某日,我因为一些私事被骗到一家声色场所,临了了才发现对方只是在涮我……”
他们不怀好意的围上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带她去见原野,什么原野也在,都是鬼话。
她打伤了人才想起来对方来路不凡,没地方能躲只好又回了那里,毕竟灯下黑,可万万没想到,那群人一年有三百天都在那儿泡着。
就在又一次险些被发现的时候,那时还是领班的袁荷让她上顶楼会议室一趟。
她以为要面对的是那群人,结果却是跟她讲放心留下来的程夏云。
但她也没有别的去处,因为身无长物并不可怕,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但她有一张脸,一张比好多人都漂亮的脸。
她从送酒小妹做到酒保,再到调酒师,后来又做了领班,摸透了整个“皇后”,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能被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