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早上,天气已经很凉爽了。即使这样,福生在地里忙活一阵下来,也出了一身的臭汗。
地已经腾净,大机械翻犁因各家地头种的不整齐并不能都犁到位,没办法便需要人工来补。
今年地里的活,福生不打算自己干;他不想请假,他知道家里缺钱,用钱的地方马上就要多起来了,心里就希望着陆东能抽空来干。可因临近十月一节日,附近有两家办喜事的定做的家具赶时间要,陆东没一点空。
因这原因,福生只好又回来,收完了秋又翻地头,想抓紧干完早点把麦子种下;可种麦时节还有点早,福生即使忙净了地里活,也还要等几天才能种。于是他就想着等今天干完这最后的一点活,先去城里工地上干着,等种麦时自己再请假回来;到那时说不定陆东也有时间了,自己也耽误不了啥时间。
农活,要想干的细致是急不得的。福生没那耐心,他咬着牙把仅剩的一点活干完,累了个身心疲惫。看看已到饭时,便背起铁锨往家走。
家里,柳琴早已把饭做好,正和棚下做活的陆东唧唧我我谈的正欢;正谈话间,看福生回来,她不敢怠慢,忙一边和福生打着招呼一边就给这未来的公公打水端到跟前放下。
福生很满意眼前这未来的儿媳。自从欣兰走后,她就把这里当成了家,虽然没过门,但就和过门的媳妇没两样,玉米收到家里后,家里活她就没让别人干过,早来晚归两头跑,忙完自己家再忙这儿,剥玉米,晾晒,做饭的活全包了,俨然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一般。
福生洗完脸时,这边柳琴已经把桌子支起,把饭也已盛好,就只等着父子两人来吃。福生碍于这未成亲的小两口,常常不好意思坐在一起,而今便又和往常一样端了饭菜出来到广场上。
农村人的习惯,爱好在吃个饭时端个碗满街转,找着如广场一般的地方聚坐着一起插科打诨,说些闲话。而改革开放后,农村劳力也从生产队里无休无止的劳动中解放了出来,人们可以根据个人时间来安排生产,便不再像往常一样到点上下工,这样也就给广场上闲聊的人创造了时间。
福生原本不是太爱往人窝里钻,他也不是特爱开玩笑。可自欣兰两人分开后,也许是为了排遣心中的寂寞,他慢慢的也爱来广场上寻些开心,那怕有时自己就是那被取笑的对象他也不在乎,更别说他已经习惯了;况且家里有陆东小两口在,他觉得没有他站的地方。
福生家返城的事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发酵,广场周边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有事没事时候只要福生在场,便都会以这为话题。今看福生端碗过来,人还没蹲到地上,赖孩家里就开口关心的问道:“福生叔,俺婶这儿是咋回事哩,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咋还不回来哩?不会是跟人跑了吧?也没见您害过相思病啥的?”
福生听了‘呵呵’笑了两声,道:“真是个傻闺女,你婶能还像你这个年纪样么,都老了,还往哪儿跑呀!都老夫老妻了,那能像你们还害相思病呀!”说完,就吃起了饭。
肉喇叭两口是逢场必到,听福生这样说,肉喇叭倒像有了相思病,她想起了欣兰在家的情景,有感于欣兰好久不见,于是道:“唉,真是说不来!人也都想不开,你说欣兰我们整天在一块多好,现在非要去城里住,我真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的?你看咱农村,你在家呆不住了,可以出来到广场上,你要是搁在城里,你就那样在家趴插着吧,顶针大小的鸽子窝,屁都得憋着不敢放,要不然响声不算,气味都没得出。”肉喇叭说话间言语变了味,她开动了脑筋,想尽了极尽龌龊的话语,让一圈人笑个不停,丝毫不在意一圈都是吃饭的人。
最不满的首先是她老头老李头,他听她话音一落就接话道:“懂啥?各地有各地的好处,别说了,赶紧吃完饭该干啥干啥去!地里都是一堆的活。”言语间对她刚才的话有点嫌弃的意思。
林青看他训斥肉婶,知道他平时在家不干活,对肉喇叭不好,心里不愤就替肉喇叭抱不平道:“老李叔,您还训斥俺婶子哩,你有啥资格!地里活又不让你干,还咋着?换个人让你打牌?免了吧!”林青说话倒不客气,说出的话让老李头没法接茬。
老李头听了斥道:“哪儿都有你!吃你的饭吧!”
林青想着替肉喇叭伸头,原本想着她听了会反呛老李头两句,可没想到肉喇叭习惯了,她受尽了二奎爹的管,说归说,还是笑着起来过去收拾了老李头吃完饭放到地上的碗筷,端回了家去。气得林青也不想再多说。
福生看老李头这样,道:“老李哥这人,真是……没办法!唉,闲人总是闲人,忙人总是忙人,你啥时候见过打牌的人说没时间。”福生说着风凉话。
老李头不是言语上吃亏的人,听了福生说话,就接道:“兄弟,啥也别说,你也是闲人一个!欣兰不在家,你现在属于白天没人事,晚上没事人一个,女人窝里没有你的发言权!听老哥我说句,忙完这阵,忙中偷闲赶紧去西京看看去吧,欣兰别真跟人跑了去!”
老李一席话说得福生无言以对。福生知道老李头说话尖酸刻薄,谁要惹着他,便没好言语回敬,于是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便‘呵呵’笑着打着掩护只顾吃饭,再不多说。
吃完饭,福生收拾着准备往家走,恰好被来换班的庆军看见拦住。只见他从广场上的百货车子里取出一封信道:“福生,您家里来的信,昨天我去进货回来晚,怕丢了就搁起来了,孩子们不知道也没给你送。”说着话,把信递了过来。
福生接过一看,认得是欣兰的字迹,忙点头称谢着这就往家走。他到了家里,碗搁下就迫不及待撕开了信封,陆东见父亲那样,知道是母亲写的信,也不在意。
福生大致看了一遍,看柳琴也在旁,不好再背着人家,于是把信递给陆东道:“陆东,把信念一遍,让柳琴也听听,有空了,你俩给恁妈也写封回信。”
陆东听说接过来信,便开始念了起来:
福生,见信如面!
有段时间没给家里写信了,家中一切都好吧?你和孩子们都好吧?这次去信不为别的,只因近段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想给你说说,也好了却你的担心。
还是先说说回迁的事吧!前段时间我又去了趟厂里,范厂长虽还是老调重弹,可明显的已经松口了,只是眼下没有住房,他的意思是准备利用这和三厂谈条件解决。而我的想法是不想再回三厂,就想着再往后推推,一可以积攒下力量,为以后用钱做准备,二则也可以争取一次把住房问题也解决了。如果他还不解决,咱就再送回礼催催他。我想他总不至于再拖。
另外还有件好事告诉你,也许你一定还记得咱俩在城墙上散步时救的孙老太太吧,这次多亏了她,让她的孙子小伟,也就是上次车站你见到的那个,他帮着咱们接手了一个小门市,已经开张了。门市的收入比在车站时的工资高多了,这两天我又重新装修了一下,生意好了不少,我觉得这样下去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真到最后挣了钱,即使没有房,咱迁回来可以租房也可以买房住。不过这都是后话,但愿这一切都顺利,早点事成!
另外,以后打电话就不要再往车站打了,你可以写信到信封上的这个地址就行。
别不多说,祝你和孩子们身体安康,一切如意!
欣兰
九月十六。
另,代问桂枝和柳琴两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