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欣兰挤上了火车,好不容易挤着进到车厢里,把手里的行李拼凑着塞进了行李架上缝隙中,静下来想找个位置做,却见座位上,座位下,过道里,链接处到处都是人。中国是个人口大国,在这里有了突出体现。
福生是男人,站着还能忍耐,欣兰一个女人,站的时间久了,便有点受不了。看欣兰不停变换着姿势站着,福生有点心疼,就趁摸着和临近座位搭讪,以了解近处可有下车人没,为的是早点踅摸到一个座位,然而,福生的希望落了空。无奈中,福生只好让欣兰趁着坐在过道边上一个睡着男人的座位角,缓解一下站立的疼痛。惊醒的那人,不耐烦动作中往里挪了下身子,福生知道人家的好意,忙陪着笑脸欠了欠腰表示感谢,尽管那人好像就没睁眼。
列车在有节奏的敲击声中前行着,车厢内空气中汗气和热气混合,弥漫着一股汗酸味。人们或坐或站或躺,没有一丝躁动,都在尽力抽吸着混浊空气中夹带的微薄氧气。
欣兰有点受不了,她也说不来是缺氧症状还是缺水,直觉得口渴。她没有想到今天这趟车会有这么多人。记得上次也是这个车次,就在春节前半月时间,自己去看父母的时候,那次车人就特别少。按福生的说法解释,经济政策放开后,这时应该是往南方人多,去西方人少。可今天偏偏相反。
欣兰挂在角上,时间长了也不舒服。他看福生站在过道里,时不时变换姿势,知道他也不好受,于是就要福生坐会儿,自己也好趁机活动一下,打点水解下口渴。
福生不想坐,他取了杯子去打水,却发现链接处没人,空气又好,于是打了水回来把杯子递给欣兰,捡了叠废报纸又回到链接处,准备坐地上吸支烟,解下乏。他把报纸捋展,铺在地上,就在准备坐上时,却被报纸上一则则知青返城的消息吸引。福生认真地看了一边又一边,知道随着经济政策放开搞活,各地知青返城已是大势所趋,虽然时间和各地政策不一样,但那只是早晚的问题。
看到这个消息,福生彻底放了心,他不再担心政策变化,知道回迁是一定的,现在担心的是需要马上解决住房的问题,因为原来支援农村建设回乡时,自己家是整体回迁,享受了国家的优惠政策,所以在单位的住房被回收了,调整后只给留在欣兰父母身边的陆北一间单身职工宿舍,后来这唯一一间房也因为陆北的不在,工厂合并后的拆建,已经不存在了,以致每次回来看欣兰父母时,不是临时住在欣兰父母家里,就是住在街边旅馆里。这次回来,要是手续办的快,住那里都没问题,如要是办的慢,时间长,住在欣兰娘家恐怕就不行了,那样难免会让欣兰弟妹有意见。可是,住在旅馆时间长了也不行,花费太多,个人吃不消。怎么办好哪?
福生这样胡思乱想的想法,并没有给欣兰说。按欣兰的意思,既然回来了,就要住在家里,可福生并不这样看,他认为时间短,一家人住在一起没什,如果长了,住在一起难免不闹矛盾,他不想还没回来就得罪一圈,所以,他想来想去,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办理的时间长,就留欣兰一个人在这,毕竟这是她娘家,做什么都会方便点,日常花费自然也会少点。再说家里还有麦要收割,还有孩子们要照顾。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上车的人少,下车人多,过道里已不再拥挤。欣兰看福生半天没进来,再加在一个地方坐得时间太长,下午又没休息,就感觉有点累,急着想活动下身体,于是,端着茶杯来找福生。
福生下午休息得好,没瞌睡,坐在这里没事就不停的吸烟,精神自然非常好。他看见欣兰过来,于是就抬头问道:“累不,要不躺这睡会?”
欣兰道:“累是累点,可是没法躺。”
福生道:“你别管,稍等会。”福生说着就起身去行李架上取了一件自己的外套,过来把叠着的报纸铺开,又把衣服铺上,让欣兰蜷着躺在上面,头枕着自己的脚脖子睡觉。
欣兰躺在地板上,本来以为能睡着,可是火车发出的有节奏的咣当声,从门缝吹进的凉气,再加列车员来回的开门,反而让欣兰睡意全无。无奈,她干脆坐起依偎着福生,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想着心事,这样一来,反而有了困意。
恍惚中,就觉得满车厢坐的都是回迁的人,人们互相攀谈着说笑着各自下乡的见闻,畅想着回迁后的美好生活,都是喜气洋洋。欣兰和她们一样,来回穿梭着攀谈着……忽然,她在人群中看到肉喇叭、林青几个人,而她们几个也看见她欣兰,于是几个人跑过来拉着欣兰的手,只埋怨欣兰回迁也不喊一声,大家一块走,欣兰一边拉着几个人的手一边说自己上午去广场找她们了,只是没见到她们。
福生的腿被欣兰抓得生疼,扭头看欣兰嘴里嘟囔却没出音,以为她做恶梦了,就忙拍醒她道:“你真行,这上面也能做梦。”欣兰听说,就把梦中事讲与福生听。
福生听后道:“看来咱们以后如果搬迁,不能悄无声息的就走了,一定要和多年的邻里乡亲告个别才能走!”
火车准时到了西京的时候,天已放亮,站台上的霓虹灯光已不能穿成串。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们裹夹着簇拥着来到出站口验过票,排着队陆续走出车站,在一阵阵拉客的嘈杂声中慢慢消失在灰蒙蒙的街道上。
福生欣兰没有坐拉客的车,他们知道回欣兰家的路坐一路公交最方便,而这时不远处一路公交站台已排起了长长的队。
福生欣兰不敢怠慢,忙跟在队未往前走,好不容易上到车上,却已经没有了座位。两人站在过道,把行李放在身边,举着手拉着上面的扶手,车子才慢慢启动,可刚要关门,只见从车下面一个健步窜上来一个穿着花色上衣流里流气的年轻人。
也许是觉得福生欣兰挡了他的道,也许是嫌弃福生欣兰是农村人,只见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用力拨开福生松开扶手还没落下的手,带着一脸不愤的表情用力挤了过去。恰在这时,车子猛然提速,福生顿时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装满挂面的纸箱上,把箱子压了个扁,福生看着扁了的纸箱,霎时火冒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