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像蔷薇任性的结局
红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在晦暗里黑夜中那个美梦
从镜里看不到的一份阵痛
你像红尘掠过一样沉重”
——张国荣《红》
现如今,怕是只有我这样的怪人还在用旧MP3听歌。
不过我的MP3里只有这一首歌。
接下来的一周冉存在期待中快乐又焦虑。时不时看下有没有她的信息,但他不敢主动联系淳于真,怕被当成一种催促。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另一件事,让冉存的焦虑增加了复杂的意味。
周四时候,在家附近的沃尔玛超市里,冉存偶然看见了那个名叫陈凯丽的英籍华人,不是她自己,她和另外一个男人,举止相当亲密。
这个陈凯丽,她到底是不是淳于真的恋人?
那天晚上听到的各色无稽之谈当中,只有这一点让冉存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在他看来任何人都完全有可能被淳于真吸引甚至是爱上她,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而淳于真本人也绝对不像是面对自己的感情畏首畏尾的人。
这么想着心里有点苦涩又觉得十分合理。后来回到家后,冉存上网查了不少关于Kelly Chen的各类小道消息,其中不少都肯定了一个“神秘恋人”的存在。
但是,她们相爱是一回事,淳于真的“恋人”欺骗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陈凯丽为什么又要和另外一个男人搂搂抱抱,她把淳于真置于何地呢!难道她有了淳于真还不够吗!
啊,不不不,冉存劝自己稍微平静一点,先别想得太远,还是等搞清楚了她们的关系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淳于真也不迟。
后来,见面约在了淳于真酒店的顶楼咖啡厅。冉存抱着包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满身不安的少年。
“嗨,你来得好早啊。”她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在冉存对面坐下了。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非常好,比沙龙晚会那天要容光焕发,穿着件轻薄的酒红色丝质衬衣和灰蓝的裙子。她唤来侍者点了两杯咖啡和双份的奶油。
“说吧,你是有什么东西,还是有什么话。我今天时间很多。”
她一边说着把一份奶油倒进咖啡里,另一份放在一旁单独吃了一口。
“淳于真,我,要特别特别郑重对你说一句,真的非常抱歉。”冉存低下了头,如果他们现在站着,他估计会鞠上一躬。
“嗯?”她很不解。
“是这样。”冉存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只小盒,笨手笨脚地抠了半天才打开,露出了一张有点泛黄的照片和一枚胸针。
看到这淳于真的神色变了,大概绝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张照片。
“你应该还记得,那年在春城,你的照片不小心被拿走了,我去替你找。其实,我追上那个人,和他把照片要回来了,但是我骗了你。”冉存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真的对不起!”
“噢,这没什么。”淳于真平静地说。
“其、其实,我真的早就后悔了!我知道这样很无耻,我一直想还给你的,但怕你不原谅我。”冉存努力替自己辩白,虽然他已经认定自己罪无可恕了。
“我就想,等我攒够钱给你买一份歉礼再一并给你,你会不会就没那么生气。结果,结果后来......我买了胸针,但你已经走了。”
淳于真若有所思地看着冉存扑闪的睫毛,伸手取出了那枚银质胸针,看质地应该不很贵,但是以冉存当年的生活水平......她把东西拿在手中,“你攒钱买的?”
“嗯,我给《春城文学》投稿了几组诗歌,他们给我寄了稿费。那是,我第一次发表文章。”
虽然这件事的起因很不光彩,但是因为淳于真而逐渐开始的写作事业是冉存唯一值得骄傲的事。
她点了点头。“唉,看来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没有我可就没有今天的你咯。”本来是句玩笑话,想让冉存别在死了人一般的满脸悲壮。
结果冉存重重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是真的,没有你,这个所谓的我,根本就不存在。我可以报答你,为你做任何事!”
看着她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张照片,冉存更加紧张的盯着她的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期望淳于真会作出什么反应。
她只是很淡然地瞟了一眼就放回了里面。
冉存松了口气,心里竟然有点不可告人的愉快。
“为什么?”
“因为人要知恩图报。”
“我是说为什么当时不把照片给我?”
“......”
为什么,冉存也多次问过自己,最后又放弃了寻找问题的答案。冉存试探着给出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回答,“也许因为,因为我......我是个卑鄙小人?”
淳于真冲他翻了个白眼,但是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特别责怪他。
冉存端起面前的咖啡尝了一口,紧张得喝不出味道。
“你后来还是去了南美洲拍摄自然风光吗?”沉默了一会后,冉存小心翼翼地重开了个话头。
“不,我回到欧洲继续读了学位,后来一直在北欧,摄影嘛,当然也一直在继续。”她把盒子盖上,又重新吃起了奶油。
“可是后来,我再也没看到你的摄影作品。国内叫得上名字的地理杂志我都订阅了。”
虽然他知道淳于真的作品也不止这一条出路,但这是他能持续做下去的一点尝试,仰望着未知的她的世界,尝试找寻一点可以被自己看到的地方。
“嗯,我后来没怎么在国内发表作品。”她轻轻搅拌着咖啡,“你倒是很多产嘛。我最近没事的时候读了些你写的东西。”
“你觉得怎么样?”淳于真的评价对他很重要。
“不错,我很喜欢。”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她的肯定,他知道自己一定立刻就傻乎乎的笑了。
“事实上,我在想,也许你愿意和我们合作。”淳于真放下了勺子,坐正身体,态度认真严肃起来。
合作?我们?冉存有点懵。
“前年的时候,我和Kelly在一些西南小城摄影,现在打算通过A市的一家出版社出版一部作品集。翻开来全是照片未免单调,要是你愿意给我们的照片配点文字就再好不过了。当然,有偿的。”淳于真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我愿意的。要我写多少都行。价格无所谓。”冉存当然愿意。
可是听着她如此亲切地叫着“Kelly”,说着“我们”如何如何,前天在超市里看到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冉存眼前挥之不去。
“淳于真,你和陈、陈女士,”冉存慢吞吞地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是非常亲近的关系吗?”
正在抬手整理衣服的淳于真肩膀立刻僵住了,脸上温和自然的神色瞬间退了下去。
她猛地换了一种眼光盯着冉存,好像他不是一直坐在对面和她聊天,而是一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冉存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呵!你觉得呢?怕不该是我来告诉你,是你该告诉我,对吗?”
冉存没听懂这句话。
“这世上多的是喜欢看戏的人,到处揣测,巴不得遍地都有好戏,可惜我却不喜欢唱戏给别人瞧!”她犀利地瞪了冉存一眼。
冉存被刺穿钉在了原地。他没见过淳于真愤怒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她大多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对不起,我不是要冒犯你的,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我......”冉存既没来得及好好理解淳于真的话,也搞不清楚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想法。
“我,我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我怕你再一次被......”
糟了,这句话好像不应该放在这说,他本来是打算......哎呀!冉存苦恼于自己的愚蠢。
淳于真的脸色变了又变,末了拿起自己的包,掏出钱来放在桌上,也不看冉存站起来就走。
冉存惊慌失措地起身,整个人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看见那个盒子还被她留在那里,冉存抄起装照片的盒子追出去。
“淳于真!对不起!”冉存快步走在后面顾不上管周围人的眼光。
他个高腿长,淳于真当然没他走得快,但是他就一直跟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不敢真的追上她。
“淳于真,这照片你还没带走!”
“我不需要,你扔了吧。”她声音不大,但冷冷腔调让冉存难受。
“可是!”他追着淳于真进了电梯。
电梯里淳于真按了一个2就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淳于真,我不是故意要揣测你们的关系,我没有恶意的。我也不应该说什么只是不想让你受伤的话,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说,我再也不会了,你......”
各种毫无逻辑可言的话争先恐后地从冉存嘴里往外冒,无论怎么样也说不尽心里的意思,急得鼻子一酸,要不是努力控制住了差点眼泪都要下来。
淳于真突然双手用力抓住了冉存的衣领往自己跟前拽过来。
冉存没有反抗,被她扯衣领算什么,就算她下一秒就抽一巴掌过来他也不会躲的!
但是她的眼睛里没有他预想当中的愤怒或者鄙夷,而是好像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她只是冷静地对冉存的脸投出一种近乎审视的眼光,出人意料地慢慢凑了上来。
她的呼吸从来没有这样近过。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冉存一动也不敢动。像是一只被撬开了壳的蚌。
完了,这下眼泪真流出来了,冉存在心里对自己说。
随着电梯停稳,弯着腰的冉存被一把推开,撞在电梯的侧面“砰”的一声。冉存脸上的呆愣像是刚被谁给暴揍了一顿,看着扬长而去的红衣背影,想说话又只是空张了张嘴。
门口正要进电梯的两个人奇怪地看了冉存一眼,他赶紧抬手把刚掉下来的几颗眼泪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