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年苦读,杰琳终于如愿以偿,收到了京财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真的可以远走高飞了。
动身去京城的前几天,她对该告别的人告别,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掉。她在心里做着告别:“永别了!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要开始新的生活啦!”
没有人给她送行,只有父亲的司机陈叔叔开车把她送到了高铁站。
一反常态,准备远行的杰琳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太阳镜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脸。白皙的皮肤,天然的鹅蛋脸,秀美的黑发,纤长的身材,看起来显得特别有星范儿。
杰琳这样打扮可不是为了装酷。她只希望自己的离开,没有人注意到。就如同那首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开学季的候车大厅里,来送孩子的家长真不少。各种叮嘱、各种道别,许多话被放心不下儿女的老爹老妈们,说了一遍又一遍。
旁边那个红衣女孩已经开始不耐烦,“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们都说了N遍,想不记住也难呀!”
“到学校记得报个平安。”替她拿行李的爸爸嘱咐着。
“吃饭可不能马虎,身体最重要。”那瘦弱的妈妈眼圈红红的。
“要不还是让你爸陪着你去报到吧。”
“哎呀,不用!我都多大了,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女孩娇嗔地跺脚。
“快回去吧!等会儿看我上车你们又哭,真受不了!”
“你们再这样,我以后可不回来啦!”
好羡慕这个红衣女孩,杰琳莫名对她有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嗔怪。
母亲是没时间送她的。因为她要在家里陪已经读初中的二胎弟弟上一对一提高课。
父亲也断不会为了送她,而失掉一单生意。
有时候杰琳想,是不是二胎弟弟也如自己一样不快乐?
“儿子,替妈争口气,妈这辈子就指望你了……”,虽然从出生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母亲时刻挂在嘴边上的像紧箍咒一样,被宠他到无极限的母亲念了一遍又一遍。
“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要靠你来光耀归家的门楣了!”随着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父亲也越来越感到传承的重要。
虽然提倡男女平等,但约定俗成的“父姓传承”,本身就有不平等的因素在里面。几千年的思想文化,不可能一下子彻底改变。大城市的人可能更能接受“男孩女孩都一样”,但在他们这个不太发达的小县城,要让人接受这样的“先进”思想,恐怕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但人类文明的进步,不就是在不断接受改变的过程中实现的吗?!
比起外面的游蜂浪蝶,母亲对父亲已没有了吸引力。
父亲没把她弃之如敝屣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给他生了可以传宗接代继承家业的儿子;二是在小县城里离婚是件不光彩的事。
他可以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搞暧昧,但让他离婚再娶一个那是万万不能的——最近县里要树立典型先进企业,他可是优秀企业家的候选人之一。维护他光辉形象的面子工程还是有必要做的。
“上县里那种普通培训班的课程,怎么能培养出优秀的孩子?”父亲对自己儿子的培养是不遗余力的。
“我要花重金把县里最好的老师请到家里,给儿子一对一开小灶。”父亲告诉母亲。
母亲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她自认为没能力培养好用命换来的儿子。知道丈夫在外面搞暧昧,对此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脱离社会这么多年,除了照顾儿子生活,也想不出自己还会干啥。
“看在他对儿子这么悉心培养的份上,其他事情都可以不计较。”
“只要不把外面的骚货往家里带,他想怎么玩就随他去吧”
“我也应该知足了——儿女双全、有老公、有家庭……”
母亲常常这么安慰着她自己。
“可以上车了。”司机说。
“杰琳,该上车了。”司机提高声音,再一次提醒着杰琳。
呆坐的杰琳,被旁边的催促声拉回了现实。
刚才思想的游走,让杰琳并没有注意列车时刻广播。
茫然地环顾四周,那个红衣女孩已经不见了。周围的人拿着行李都往站台那边涌去。
杰琳慢慢缓过神儿来,现在是要准备坐高铁,去京城上大学的时候了。
幸亏有这个司机提醒,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司机和父亲年纪相仿,虽没什么文化,但人老实可靠,忠心追随父亲多年。
一只手把行李箱的拉杆递给杰琳,另一只手臂环住她柔弱的肩膀,如慈父般轻轻抱了一下她,“一路平安!”
“谢谢陈叔叔!”杰琳回抱了一下司机,眼里闪出了泪光。
缺爱的人是多么渴望得到爱。这么多年父母何曾给过杰琳这样的温暖。比起锦衣玉食,孩子更需要父母的陪伴。一句叮嘱,一个拥抱,再寻常不过的父慈子孝的戏码,此时只能在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之间上演。
悲从心中起,伤感的情绪再一次席卷而来。墨镜遮住了她的眼泪。
不想说再见,杰琳冲司机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别了,我的家乡!我的亲人!再见!不,希望永远不见!
好像怕坐不上这趟列车将会永远留在这里似的,她拉起行李箱,尾随着人群,向着站台车厢的方向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