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半晌,老板给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和一个男人很相爱。”
“但年轻时我任性又固执,为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
“一次吵架后,回到娘家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想让爱人看到强烈妊娠反应带给自己的痛苦,于是总是找借口住在娘家不回去。”
“直到有一天爱人找上门要接我回去,才发现我怀孕的事情。”
老板说到这里时,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片刻的沉默让杰琳有了一种揭人伤疤的负罪感。她刚想制止老板讲下去,却听到她又开口讲话了。
“他把我的‘良苦用心’误解为‘红杏出墙’的借口,认为孩子不是他的。”
“倔强地我不肯向他解释,但内心却渴望他还像从前一样包容我的任性。”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我对他也越来越失望。自那次离开他就再没来看过我,整个孕期我都是在娘家度过的。”
“生产时由于胎位异常造成难产,医生用产钳把儿子夹出来时,脸上的皮被撕下了一条,直到现在还能看见隐约的疤痕。”
“生孩子遭受的痛苦让我变得强大,丈夫、父亲角色的缺失让我不再相信男人,等生完儿子出院我直接办理了离婚手续。”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听到离婚二字,杰琳不自觉地看了老板一眼。王总脸上脱离痛苦获得重生的释然,让她心里忽然产生了强烈共鸣。
“离婚后我从原工作单位辞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我开始了‘拼命三郎’的生活。”
“皇天不负有心人,公司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儿子乖巧懂事,父母身体健康,兄弟姐妹们关系和睦……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这些话让杰琳很感动,冥冥之中她也在追求着这种幸福。当她还沉浸在老板的幸福当中时,就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哎!人们常说女人四十岁是个转折点——可能是痛苦的开始,也可能是幸福的起点。”
“很不幸上天给我安排了第一种人生。”
“儿子由于舞蹈出色被电视台选中参加晚会演出。彩排时由于移动舞台的衔接出了问题,直接从台上摔了下来。头部受到严重撞击,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
“现在怎么样了?”杰琳冲口说出这句话时,脑海里出现了事故发生时急救的画面。
“经过几天抢救,命终于保住了。”
“呼——”听了老板这句话,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老板没有像她一样如释重负,而是延续了刚才的痛苦:“但他再也无法跳舞。脑部严重受损,稍微受到一点刺激就会呕吐、晕倒……”
“我父亲受不了外孙给他带来的打击,每天恍恍惚惚。有一天走路忽然摔了一跤。老人骨质本来就疏松,再加上倒下后不正确的处理,让他直接瘫痪在床了。”
“我妹妹在父亲瘫痪不久后,忽然声音嘶哑,呼吸出现困难。家人都以为她是着急上火所致,结果到医院检查被确诊为喉癌。”
“她做了喉裂开、声带切除手术后,不愿靠植入医疗器械来说话,只能每天练习腹语术,训练过程相当痛苦。妹夫也把儿子留下跟她离了婚。”
“我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再有钱也代替不了家人的痛苦,相当长时间我都是在医院陪护中度过的。”
她听老板讲述经历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刚被幸福推上云霄,马上又被痛苦冲向谷底。
“对不起!”杰琳握了握老板的手,女人最懂女人,没有无奈何须坚强。她为老板因回答自己的问题触发伤心事而感到抱歉。
老板从痛苦的往事回忆中自拔出来,刚才还悲痛欲绝的脸上忽然阳光灿起来。这让杰琳不由得想起员工私下对老板的评价——变脸比翻书都快。
老板反握住她的手,眼睛看着她的眼睛说:“好啦!现在一切向好的方向在发展了。”
“我儿子现在情绪很稳定,只是偶尔到医院复查一下而已。”
“父亲能拄着拐杖下床活动了。”
“妹妹也找了新的男朋友,正在讨论再婚的事情。”
杰琳由衷地为她高兴:“风雨之后见彩虹,真好!”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讲我的故事吗?”老板反问道。
老板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杰琳不知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没有作声。
“前段时间体检时,我被查出得了乳腺癌。”
杰琳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喟叹命运之神的造化弄人。
“不想切除乳房。这样不仅肉体上的痛苦,更会造成精神上的折磨——产生心理负担和自卑感,严重影响今后的生活。”
“我已经联系了一家国外的医院做保乳手术。”
所谓生意场上无男女,不以雌雄论英雄。老板谈这种事也能“笑看云卷云舒、胜似闲庭信步”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令杰琳敬佩不已。
“心理要强大,生活就该有这份从容!受教了!”她心里说道。
“国内可以做,但会留下伤疤。国外这家医院是唯一能做无痕手术的。”
杰琳知道老板特别注重外在形象——保养、服装、化妆品的钱占她日常支出的主要部分。
“什么时候过去做手术?”
“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杰琳不能替她受身体的苦,也希望给她分担点什么。
“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做处理,下周走。”
“我至少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这期间由我儿子来替我在公司主持工作。”
“公司里我最放心你,你要协助我儿子打理日常事物。”
老板有点担忧地说:“他对公司管理没有经验,那次事故后性格也变得古怪了。我怕他把公司搞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