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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信仰

共伊流年 南宫剑冰 5899 2024-07-06 16:21

  ——盼再相逢恐无期——

  枯燥的生活之所以漫长,是因为无所寄托,无所期许。简单纯真的日子之所以白驹过隙,是因为身处憧憬,品味甘甜。

  听到有人说该死的军训终于要结束了,我附和着本该有的抱怨,心里却无比失落,没想到这十几天的短暂经历,包裹着我沉甸甸的记忆。

  我找寻她的踪影,流连她的芳香,突然觉得枯燥的军训生活也生动丰富了起来。恰如洛夫所言,爱一朵荷花,甚至觉得连喂养它的那池污泥也污得有些道理。从没想过军训还能用这样独特的方式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记忆。

  军训生涯最后一天的压轴重戏一如既往是拓展训练。重中之重当然是最后环节的翻越四米高的毕业墙。

  一群人形成了初一一般的月牙,把总教官围在里面,听着这口香肠嘴讲解各种细枝末节。无非是四米高的墙一百个人怎么全部翻过去,类似叠罗汉的架势,身体强壮的人扎马步在第一层和第二层,身体素质稍差,但个子高的人踩着他们的腿和肩先爬过去几个,墙后面有个低于墙檐一米的平台,然后后面的人爬到第二层的位置,就会被平台上的人拉上去,最后一个人通过跳跃,抓住平台上的人的手拉上去就算圆满结束了。

  游戏而已,却还要竞选一个什么总指挥,虽然有些难度,但被香肠嘴讲的那么邪乎,都上升到了思想教育上了。

  然而,这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半点吸引力。此刻,我心里带着满满的离别伤感,想着今后可能再也不会和她见面就不禁感慨万千,我一定要把最后的最好的印象留给她,哪怕在将来的某年某月,隐隐约约只能记得我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也算是在她人生当中的某一时刻打上了一个不明显的标记,这样我也不白来一遭!

  我赶走了不爱凑热闹的脾气,鼓起勇气作为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竞选的人走向圆圈中心,面对上百张面孔讲述了我想当总指挥的想法和经验优势,不怯场的感觉可真好,这完全不同于大学时候作为团支书经常向大家宣布事宜的感觉,一个是公事,一个却完全出于私心。

  但不知道香肠嘴是吃错了什么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无视我们讲的话,直截了当地问起:“你们三个是否愿意为了团队的错误接受惩罚,去做三十个俯卧撑?”

  我们异口同声,掷地有声:“愿意!”

  香肠嘴:“五十个!”

  我们仨:“愿意!”

  香肠嘴:“一百个!”

  他们俩:“愿意!”

  都一百个了,他们两个还在铿锵有力的愿意。

  而我却没有搭腔,因为那太不切实际。

  面前将近一百双眼睛盯着我们三个,我知道肯定有人要看不起我了,为了集体,居然连一百个俯卧撑都不愿做。

  但我必须诚实,我拼尽毕生力气也做不了一百个俯卧撑,更不想万一蒙混过关,到了真的要做的时候再让大家失望。

  “二百个!”

  总教官还在喊着。

  来自不同连队的那两个人竟还在暴着青筋喊着我愿意,反正就是死活都愿意,好像就只会说这俩字了。

  可越想我心里就越忿忿不平,难道一定要用这么低级的办法来表达决心吗?做不了俯卧撑就指挥不好翻毕业墙?

  什么逻辑!

  我和另一个看起来身体强壮的人顶着熟悉的略带嘲讽的副总指挥的名头归了队,留下那个跟我差不多瘦弱的人当了总指挥。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至少留下这个强壮一点的人啊,让人觉得看起来我是太瘦才淘汰的,这不打我脸呢么?

  唉,不过也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旁观者永远都在看戏,戏中人却总是把握不好。我用鲁迅笔下的精神胜利法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命题。只是,遗憾中的胜利却是满口的苦涩。

  我不知道此刻队列里的她会怎么看我,胆小?自私?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谁会和我一样,总是把自己期许的结果想象在眼前,避开实际情节而一次又一次地饱受失望的落差之苦。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整个过程不允许任何人说话,甚至出声音,否则就算违规,必须重新来过,而且总指挥担全责,接受俯卧撑惩罚!

  真是可笑,牵强幼稚的规则总被一些个人轻易地打破。

  来来回回毕业墙爬了几次,中途都被香肠嘴教官训斥下来,惩罚那个刚上任的总指挥一个人,俯卧撑也一次比一次做得多。

  当然,俯卧撑都是很不标准的动作,我居然没想到还能这么偷工减料,心里的我早已经龇牙咧嘴了,虽然,即使这样,做多了也足够累垮一个人了。

  最后一次开始攀爬,这个总指挥已经筋疲力尽,却又被香肠嘴告知,要为刚才某个人叹了口气,这次要做一百个俯卧撑的时候,队伍又被训斥了下来,围着总指挥,看他如何遭遇苦难。

  大家看着他连准备姿势都摇摇晃晃,两条胳膊随着身体微微下沉上浮而剧烈抖动,生怕在下一秒就突然倒在地上。

  队列里开始有人嘀咕着,怒骂触犯规则的队友,也有人乜斜着香肠嘴敢怒不敢言。最终还是都安静下来,瞪着鼻孔,攥着拳头,默默地看着他一下一下做着俯卧撑。

  终于,他还是坚持不住了,开始咬着牙,五官扭曲着,用并不强壮的手臂,缓慢地勉强支撑起身体,然后,身体和整张脸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有女生发出了轻声惊叫。

  忽然一阵歇斯底里地嘶吼,他竟然又缓慢地撑了起来,紧接着又一次摔在地上。

  就这样,他一次次地抖动着胳膊慢慢地撑起,又狠狠地撞击地面,发出“嘭、嘭、嘭……”的声音,渐渐地,连嘶吼声都断断续续了。他湿漉漉的脸上沾满了沙土,接二连三落在地面的汗珠,让他看起来像刚洗过头发还没擦拭,我竟从他瘦弱的身上看到了军人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他加上慢镜头效果,配合着震撼的心理暗示来烘托苦涩悲愤的气氛。

  果然,有些女生开始哭了。

  是啊,多么有代入感的画面,我忽然明白香肠嘴为什么选了这个瘦的,而不是那个身体强壮的了,照这么个做法,换成那个人怕是要做到天黑吧。这么看来,刚才我还是有大概率被选中的,只是后来理智没让我搭腔。

  一些个莫须有的酸楚让我不禁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撒谎,不然会不会有可能被香肠嘴折磨得这么惨的“我”,能够在她短暂的记忆中挤到寥寥几笔,但不切实际的做法我还是拒绝的。

  看大家都被感动感触得差不多了,香肠嘴开始发挥了。

  熟络的台词,轻车熟路的情绪带动,很明显在告诉我,已经有很多其他公司的团队被他们套路过了。讲的也应该都是团队的整体性,协作性和服从这一套老台词。毕竟要对得起这份薪水,要对得起中铁为了以后更好的管理把我们送来这里而付出的价码。

  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幼稚的规则,子曾经曰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立个容易打破的规则就是为了引出这样的场面,调动这样的情绪,为铺垫这样的讲话而求个“名”。

  名也有了,话也讲了,最后一次翻爬终于还是开始了。

  人梯搭好后,又瘦又高的我又一次一开始就爬了上去,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赶在她前面,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别的事与我无关。

  此时我站在平台上俯身抵在墙檐,一边拉其他队友上来,一边等待着她踩着人梯把手伸向我。

  向下看去的感觉就像洪水淹没了城市,我们正在靠岸的船上救人。几十双向上伸着的手让我想起纪录片里人们面对天灾人祸时,对生命的渴望。我想我一定要亲手救她上岸,哪怕粉身碎骨。这小小的默默许诺居然成了我的信仰,给超负荷的我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甚至拉起了一头牛犊子一样的大胖子。

  身旁的队友越来越多,十几条胳膊从墙顶伸向下面,像随风飘动的爬山虎。而我刚好能拉她上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筋疲力尽的我俯视人群,找寻她的踪影,好移到离她最近的位置,却发现她极不配合地在人群后面走来走去,好像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游戏规则,就要跳跃步骤往下进行的茫然又无辜的样子。我记不住被我拉上来的队友的样子,毕竟这都与我无关,但好像这里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真是急煞我也!

  这时候又有队友抓住了我停在半空的手,我只能回过神来把我手中的队友负责到底。

  不料这个人的指甲竟那么尖锐,猛得刺进了我的指关节,四指弯曲相扣的主意亏香肠嘴想得出来。身下的队友飘荡在了空中,两条腿还在墙面上胡乱蹬弹,整个人的重量都摇摇晃晃地挂在了我弯曲的手指上,瞬间血流不止。

  我真想抽他两巴掌,一个大老爷们留那么长的指甲干啥,又不涂指甲油,留就留吧,还跟要死了一样胡蹬乱踢,要不是怕触犯规则,真想脱口就吼他两句特娘的老实点儿!看着他夸张成包子褶的布满惊恐的无辜的脸,我还是硬生生把他艰难地拽了上来。

  弱弱和几个人立马都凑过来查看我的伤势,而我们的交流就像哑巴打手势,都紧紧闭着嘴巴。我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们我没事,还能干。

  我正要起身接着去找墨涵姑娘,瞥见弱弱,我忽然就想问他一个问题,于是另一只手比出一个“二”字,画了一个问号,心里默念:

  “你的‘double’哪里去了?”

  想着有弱弱在,我们应该一辈子都爬不上毕业墙吧?

  弱弱好像知道我要问这个问题似的,于是他挺直腰身,双手手心向下,从胸前慢慢向腹部沉压了下去,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向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哈!气沉丹田?高手,这是高手,这不是也能刻意忍住么。

  我再次想要起身挤到墙边的时候,眼角突然发现墨涵姑娘已经被别人拉上来了!正站在一角呆呆地往下看呢!

  顿时好生可悲!

  我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居然已经站在了平台上!

  突然信仰崩塌!就像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又急又气,又感觉像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而焦虑不已。

  我瞪圆鼻孔,就要把那个长指甲的死娘炮找出来,一看人群傻眼了,我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只得心里一边暗自骂他,一边却又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要是有毕业礼物这一项环节,我一定送给他个好用的指甲刀。

  直到拓展训练结束,我根本无心去听香肠嘴对训练的总结,脑海中一直是她在人群后面荡漾的样子。如果不是死娘炮刚好爬上来,如果我刚好能保护她翻墙上来,也许真的能鼓起勇气向她……搭几句话。

  人总是在追求心中美好的路上犯痴,在自我编织的清晰梦中陶醉不已,现实却又给它重重一击,百感交集。

  下午一百号人集合在主席台前,又开始了领导总结大会。别人都是开心的,至少表面上是。我也假装开心,和他们一起咒骂着该死的军训终于可以结束了。

  夕阳撒下来,映在第一排她红色的长发上熠熠发光,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在肩上飘舞摇摆,像在和我挥手告别。我被一股浓浓的忧伤包围着,已经辩不清她是不是在黄昏中微微摇晃的姿态,突然有种模糊中生离死别的感觉。

  我看着她,从黄昏,到夜幕。

  我以为我最后能给她留下印象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可晚饭过后的晚会如雪中送炭般,出乎低落中的我的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心里默默地闪过所有唱过的会唱的听过的歌,居然找不到一首适合此情此景。焦急之中我想起了那把蒙了灰的吉他。对,要是有把吉他就好了,我就能为她弹唱一曲,这样一定能让她记忆里有个如此文艺的我。

  印象中来深圳报到那天,好像有个人背着乌克丽丽来的,当时还想试试弹一下,结果他说这是他朋友送的,他自己不会弹,拿来装逼的。

  想到这里我才突然回过神来,好像我也不太熟啊,需要提前几天练习一下才行,一紧张卡壳,再破音那就太糗了……

  我总是这样,茶壶里没有饺子,甚至连倒水都倒的不均匀,还妄想踏着什么七彩祥云迎娶我心爱的姑娘,我就是那种放在人群中,犹如茫茫大海里的一滴极普通的人,明明心中翻江倒海,酝酿着一场场暴风雨,表面上却细腻如丝,蜻蜓点水。

  我不禁想,这样挣扎着想尽办法在她面前表现到底是为了什么?至少回忆里有个我?编歌词呢吗?呵呵,我好看不起自己,还是算了吧,就这样吧!她那样的大众情人不会跟我有任何关系的,以后也没机会再见面了吧!

  别了,军训,别了,心爱的姑娘。

  我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扮演着背景中最不起眼的路人甲,静静地坐在主席台下等着开始,也等着结束。

  憨憨的连长:“还有没有要报节目的啊?”

  兔子般机敏的我:“那个…额…给我报个《寻找铁达尼》……”

  憨憨的连长:“哦!”

  没错!脑海中被KO的那个小人儿瞬间满血复活打败了另一个想法的小人儿!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连长憨憨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爱。

  抑制不住的心跳,对自己的鄙视,离别的悲伤,纷纷涌上心头。

  就在我仔细揣摩,不停地重复每句词每个字怎么唱更好听时,连长又跑来对我说,由于时长限制,每个连只能出三个节目,我报名晚了加不进去了。

  连长傻傻的样子真是有点可恶。

  呵呵!一波三折,就那么简单的几句话,着实让我坐了一轮过山车,山顶谷底,不留缝隙。老老实实的观众当得最安稳,却也最无奈。

  深圳夏日夜晚的风拂在身上,居然有种薄凉的感觉。就像连长转身离去的影子,抽空了我全部的希望。身旁坐满了人,但还是觉得被世界遗弃在了孤零零的角落。

  今晚的她可真好看,额头两侧向后盘过去两束细细的麻花辫,盘到后脑的位置被蝴蝶结绑在了一起,在长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俏皮,蓝色的长裙随着她的脚步在风中飘舞,羽化而登仙。

  她走上了舞台和四五个人演一个小品,扮演林志玲,略带羞涩的表情动作和嗲嗲的声音倒是比林志玲更胜一筹。

  我在黑暗中凝视,出神,眼中的镜头慢了下来……

  台上的人,走来跳去,说学逗唱,不亦乐乎;台下的人,失魂落魄,悲伤哀鸣,好不凄凉。

  可表面一切都只是淡淡的,淡淡的,一层朦胧。也不过是得不到的欲望在心底骚动,任谁都看不穿我的想法。虽然别人也懒得看,就像我对别人的心思也不感兴趣一样。

  可满足了又怎样?时间就像串佛珠的无限延长的线,串上了这颗对它来讲,又有什么长远的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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