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当可
白玉京皱眉,人族的过往极为凄惨,他在这一年内也零星听到过一些传闻。
传闻圣母娘娘造人之后,以神通法力将人族化作光雨,打散分开放于各地,以免被围观圣母娘娘造化生灵这一幕的众多大能打上主意。
之后,其他大能尽数散去,仅有妖族放下自身身段,不惜得罪圣母娘娘也要将人族纳为血食,大肆屠戮人族。
后,人族圣母娘娘不知与妖族之主帝俊达成了什么协议,愿意入主妖族,成为妖族圣母,妖族摄于圣母娘娘的威仪才愿意为人族保留火种。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了,大祭司提起这个干嘛?
莫非,另有隐情?
只见大祭司接着道:“昨日我身上光幕出现的那一刹那,脑海中便出现了零零碎碎的记忆的碎片。
包括圣母造人的场景,以及之后我带领族人奔逃于大荒之间的记忆。
仿佛我当时就在现场见证一般,可那时,我应当尚未出生。
我幼年的记忆历历在目,可却多出了不少本不该属于我、但又像是我原本的记忆的记忆。”
大祭司挠头,颇为苦恼。“就像...就像是我经历了那些事,但又不是我经历的那些事,就像是我曾做过的一场逼真的梦!”
大祭司抚掌,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比喻。
“不过是短短一上午,我就被这记忆折磨的不行,就好像我不再是我,两段记忆在角逐我身体的主导权一样。”
大祭司本是撩开门帘进门,逆着光,白玉京也看不真切,但此时随着大祭司将门帘落下,屋内虽不再有什么光亮,但白玉京目中所及,大祭司面色煞白,眼中带有血丝,似是十分痛苦。
如白玉京所想,大祭司紧接着道:“我不想失去自我。”
白玉京惊诧,随即皱眉思索。
巫妖大战还未开启,后土娘娘还未化身轮回,这世上还未产生前世今生的说法,也不该有轮回。
人死之后的幽魂,应当徘徊于大地之间,一段时间后褪去自身的生气,以新生之死气感应到幽冥涧的召唤,顺着黄泉进入幽冥涧,成为冥府之国的人民,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才对。
怎么大祭司这种情况倒是更像是前世记忆觉醒?
斟酌着言语,白玉京将自己的所知所想换了个方式讲出来,悠然道:“你若是感觉到前世记忆觉醒,想必你上一世应当有修为在身,谋得了转世轮回的机缘。
若你脑海中有着圣母娘娘造人的情形,当是第一代人族,在黑暗时光中死去,又在新生的孕育中复生。
你不必纠结什么,上一世的你和这一世的你都是人族,也都是你自己而已。
人,总归都会觉醒的不是吗?”
白玉京轻轻一叹。
大祭司的上一世,应当不只是第一代人族,更可能是第一代“真·纯血人族”。
理论上算是他白玉京的半个“兄长”。
上一世与这一世,终究是两个生灵了。
上一世带有修为的记忆觉醒,这一世的记忆想必很难抵挡。
大祭司会在无声无息之间“死去”,代替他活下去的,是另一个人了。
“人,都是要觉醒的......”
大祭司喃喃自语,仿佛想通了什么,目中有一抹神光闪过。
发问道:
“若是上一世的我觉醒,可以护持部族吗?”
白玉京微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面有戚戚然。
可以在没有六道轮回的情况下携带上一世的记忆而转生,应当也是修为通天之辈,护持部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当可。”
大祭司释然一叹。
“终究有点舍不得。”
白玉京恍然,大祭司已然是懂了。
沉默良久,大祭司和白玉京二人都没说话。
片刻后,大祭司踉跄离去。
守在门外的玄素一如既往地明媚,在大祭司离开不久之后进门来。
只是见白玉京兴致不高,关切道:“怎么见你不开心?”
白玉京起身,将玄素拥进怀里,抚摸着她的额头叹道:“物是人非,大祭司也要离我远去了。”
玄素一脸懵懂,道:“人总是要分离的不是吗?”
白玉京闭目,将怀里的玄素搂的更紧了些。
“玄素,你还小,你还不懂。”
玄素挣扎,抬头盯着白玉京双眼,定定道:“我懂的,我都懂。
就像是很多哥哥姐姐,早晨出去打猎,还能笑着和我招手,傍晚却没有回来,再过一二日,回来的只有一两件兽皮。
那兽皮被埋入黄土,就代表着再也见不到那位去打猎的哥哥姐姐了。
那时我就问过大祭司,哥哥姐姐干嘛去了。
大祭司就告诉我,他们是去很远的地方去了,在新的地方奉承着圣母娘娘的旨意,繁衍人族。”
玄素小手抚上白玉京的头,略带些伤感,问道:“白玉京,以后我也会离你而去吗?”
白玉京无言,只是搂着玄素的手更用力些,几乎让玄素喘不过气。
“不,不会的,哪怕真的有这么一天,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你回来。”
“嗯”
怀里的少女轻轻点头,将所有的安全感都给了少年。
白玉京此时已经动了原本打死不敢动的心思。
若是实在是事不可为,抢占别人道果这般事倒也不是不能做。
为了怀中少女。
一篇《道德经》就可以轻松地抢走道德天尊化身老子的道果,凭此可直上青云。
虽然直接抢夺这般诵念真名便能升起感应的人的道果的确是十分危险,但在某些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倒也是不得不做。
白玉京目光坚定,温声细语哄骗着怀中少女。
良久。
玄素沉沉睡去,白玉京把她放到床榻上,心道:还是少女心性,动不动就要哭一场,哭完了还要再睡一场才能好。
将玄素放好,白玉京沉吟片刻,终究是没能把玄素脑袋下枕着的那张记载着惊天秘密的兽皮给抽走。
无他。
玄素枕的舒服。
一个是从小在部族长大却吃尽了苦头的卑微侍女。
一个是在这茫茫大荒无依无靠的他乡之人。
可以相互依靠的,仅有他们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