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嫂子见儿子的胳膊肘早早的就往外拐成这般,好气又好笑,摇头自言自语道:“表哥说的对啊,儿子大了不中留咧!还是女儿好,女儿亲,女儿可是娘一辈子的小棉袄呢!”说着,给水二柱碗里添一大勺骨头药汤,催她趁热喝了,又提醒她小心烫嘴。
水二柱嫌腻味,喝得有些勉强。兰嫂子看了心下不忍,叹气道:“娘知道这汤喝多了没味,可你身子骨弱,得多喝一些才能长壮实。你再多忍忍?对了,前两日,你表舅在镇里请郎中开了个方子,说是特意给你问的。方子上的药都算常见,我就没让你表舅再破费。一副药说来不便宜,娘实在撇不开脸再欠你表舅那么多人情。等过些天,等雪一化,娘就让大柱子进山给你弄药来,你再等几天吧。”想想不放心,又问:“你怪娘不?”
水二柱笑眯眯的摇头:“才不怪呢,谢谢娘!”
对兰嫂子的这般偏袒与关爱,她不说有多么高兴吧,至少心里是暖的。被亲人任性宠爱着的滋味,嗯,确实挺好。
……
日子继续过着。
后山的雪渐渐化了,清江水的水势急了不少,潺潺沄沄的流着。偶尔从水里跳起来几尾红鲤子,溅起三五点水花,惹得岸边洗衣服的媳妇姑娘们叽叽喳喳的惊喜好一阵。
水大柱等雪一化便进了几趟山,给水二柱采来几味药。冬天的尾巴还没过去呢,山里药不好找,只能先用这几味将就着。
水二柱一开始不敢乱喝那药,担心郎中因没法仔细问诊便乱开一气。药不对症的后果很严重,水二柱不想让自己死的这么随意。
兰嫂子见她不肯喝药,还以为她嫌那药里缺了几味,心里愧疚难安,觉得对不起女儿,不敢再催她喝药,可倒了又觉可惜。最后,这可怜的小妇人竟自己捧起药碗,咕咚咕咚两下全给喝下肚。水二柱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阻止都来不及。
兰嫂子喝了药跟没事人一样,照旧忙活去了。水二柱不放心,叫来水大柱,让他密切关注他娘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个不好,赶紧回来告诉她。她自己早早的把皂荚水备好。
然而,两天过去了,兰嫂子依然精神抖擞,手脚麻利,不见半点异常。见水大柱有事没事便盯着她看,以为他偷懒不干活,还劈头盖脸把他骂一顿。
水大柱这个委屈啊,蹬蹬蹬跑回来埋怨水二柱,说好端端的干嘛叫他去看着他娘,什么都没看出来,却惹来一顿臭骂。水二柱也觉奇怪,再一想,估计是那郎中没见着病人,便开出一剂温补的方子。说白了,就是不吃没事,吃了也没事,但绝不会吃坏人的那种。
所以,下一次水大柱采了药回来,水二柱没再犹豫,痛痛快快的便把药喝了。兰嫂子看着那药一滴不剩的倒进女儿的嘴里,高兴的合不拢嘴,满心觉得她女儿再喝几回这“灵丹妙药”后,身体般能恢复如初,跟小时候一样,谁都比不过。
……
再说集市的事。
年早已过去,镇上的集市又渐渐热闹起来,水二柱的“意念修炼大法”再次提上日程。
水二柱第一次去到集上时,便发现这集市与现代乡下的集市有些类似。最初应是由四野八乡的人们自发聚在一起,买卖一些山货及日常用度物品而形成的。天长日久下来,在街道两旁衍生出了一系列包括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布庄、医馆、银楼及庙宇等等的固定场所。此外,各类小摊小贩,诸如油饼豆腐、香火纸马、看相算命、打铁修车之类亦是应有尽有。
每逢开集之日,集上人头攒动,车马川流不息,尤其适逢过会之际,更是人山人海,集市中心寸步难行。各类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争吵声络绎不绝,掺杂着鸡鸭牛羊的叫声,小孩的嬉笑打闹声,大人的呵斥声,果然嘈杂喧闹无比。性子喜静的,在里面转上一小会儿估计就受不了。
水二柱本来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可为了身体着想,还得硬着头皮往里面钻,钻了两回便能适应了。于是接下来每逢镇上开集,她都要缠着兰嫂子或者水大柱带她去。去了她也不嚷着买东买西,专门找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寻个不挡人的地儿静静的坐着,任由周围人看怪物似的打量她,她只管一心一意集中精力默书,控制自己不走半点神。如此这般,直到散集才肯起身回家。
有两回她“修炼”的格外投入,甚至感觉到触摸到自己的神念。那神念似乎有实体,像丝缕一般在她身体里穿梭游走,努力唤醒体内的细胞……
咳咳,水二柱觉得她可能科幻片看多了。
对于水二柱的这一举动,兰嫂子和水大柱原本很不放心。他们觉得集市里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也没办法,只能由着水二柱来。因为她又把阎王爷搬出来,说阎王爷跟她讲了,集市是人间的烟火之地,是人气和元气最旺盛的地方。在这种地方呆着,对她虚弱的身体大有裨益。
都这样说了,母子俩还敢反对嘛?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当起她的保镖,为她扫除汲取人气与元气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那日,马表舅在镇上第一回看见水二柱,着实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外甥女魇着了,听兰嫂子和水二柱解释外加保证之后才放下心。
不过,马表舅对水二柱这套阎王爷的说辞并未全盘接受。但别的理由嘛,他也说不出来。最后他想,这或许便是小孩子家家贪玩,喜欢来镇里赶热闹却不好明着说,便想法子哄骗她亲娘和哥哥呢!
马表舅没把心里这话告诉兰嫂子他们。他觉得孩子心性都是一时的,不出三五回,小外甥女一准儿便会玩腻了,到时候自然不会再闹。况且,外甥女来镇里玩,他表妹也得跟着来。能让他多见几回表妹,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他吃饱了撑着才跟自己过意不去啊!于是他也欣然点了头。
既然一干人等都没意见了,水二柱的集便赶得心安理得。
她屁股后面跟着兰嫂子与水大柱,三人就这么一趟一趟的往镇里跑,足足跑了将近一月。水家村众人看得傻眼,不知这一家三口中了什么邪,在村里折腾十来天,这又转移阵地,跑到镇里丢人现眼去了。
村里人心里嘀嘀咕咕的没好话,马表舅却说了:“不打紧,让他们气死自个儿去吧!”
别的不好说,咱们马表舅是实打实的开心呀!他每天就像踩在棉花上,心情好到爆炸,进进出出嘴里都哼着小曲,眼纹里堆的都是笑。一到开集那日,天还没亮,他的心便飞到镇上去了。早早的拾掇妥当,拎着杀猪刀便轻快的出了门,把他老爹看得好生纳闷:这不着调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