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消息,大夏退兵了!”
一入九月,连续下了几回雨。沙漠绿洲上的花草树木都开出繁茂的花,沙漠上的花儿只需很少的雨水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开花、结果、散播种子的生命过程。雨后的西州便是花海片片,但有些人无心欣赏这雨后绿洲的美景。
穆勒从城外回来,急着来向苏莱曼报告南部的军情。苏莱曼听到大夏人撤军了,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急着赶回去了。
“飞鹰带回来的消息说,大夏人的营地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出现了瘟疫。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把得病的士兵都隔离了,尸体烧了掩埋都不管用。那瘟疫据说十分可怕,得上的人挺不过两三天就会全身出血而死,死状骇人,”穆勒详细地复述收到的情报,说到这里大概是想起情报中形容具体的描述,不由得皱眉露出了恶心的表情,顿了顿继续往下讲。
“出了这样的事,大夏的军营里就开始传出流言,说是出征攻打大宛不吉利,这是天降惩罚,”穆勒偷偷抬眼看了看苏莱曼接着说,“那领头的将军发怒杀了几个传谣言的士兵,但还是控制不住瘟疫,坚持了几日就眼看要兵败,干脆乘夜里偷偷撤了主力人马,只留了断后的一小拨步兵,被左将军的队伍杀了个干净。”
他见苏莱曼脸上并无格外诧异欣喜的表情,心下暗暗纳闷。
苏莱曼知道魔王既然答应了他料理大夏人,自然是魔王出手了,他并不想和穆勒多说此事。
穆勒见太子殿下只说了一句“ 好!告诉左将军他做得很好,等本王回到王城必重赏他。”便没有更多的问话,十分纳罕。
太子殿下是雪山上的雄鹰。在整个高原上谁人不说殿下是天选之子?再强大的敌人遇到殿下也注定要败走,那些不甘心的大夏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如今大夏灰溜溜地退兵了,矿区保住了不说,太子殿下的威望就更高了。大宛朝中那些暗中盼着殿下失败的人都无可奈何。何况朝野有那么多支持者都期盼着太子殿下早日监国,重振大宛的雄风呢。
穆勒想到这里,试探地问道:“殿下,既然我们还要后日才动身,您要不要趁此机会见一见我们在这里的人?他们期盼着能亲眼一睹殿下的风姿,已经盼了很久了。”
“好,”苏莱曼心情不错地说。“你去安排,切记小心谨慎,不要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是!”穆勒欢喜地领命,想了想说,“殿下,有一位还是在朝中的,为我们出了不少力,殿下是否单独见一见他为好?”
“那是自然,他如此顾念先祖,肯为大宛国效力,本王要好好嘉许他,”苏莱曼抚着面前几案上的书简,满意地说,“我大宛的子民信奉雪山神祇,绝不会真心信奉什么异族的佛祖。”
大宛人的先祖信奉太阳和大地之神,雪山乃神之居所。大宛人传说自己的祖先从天山上下来,是受到神庇佑的子民,散落到雪山下的平地开枝散叶。神灵赐予大宛人肥美的河谷牧场、草原、广阔的深湖、激浪流淌的大河和富饶的矿藏。单是玛瑙、天蓝石、绿松石、黄金、铁矿,就令那些异族人眼红不已。
很多年来,北方的匈奴和南方的大夏觊觎这片土地,大宛人如果没有强大的王权保护,就连水源也会被外族霸占,生存都成问题。许多居住在离王城偏远地区的大宛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离到乌孙、龟兹、疏勒各国讨生活,有些甚至改了姓氏。
他们不得不服从了异国的王,甚至供奉异族的神佛,但内心深处仍然信奉大宛人的神灵。他们身上终究流淌着高原的血液,做梦都会梦见鹰哨在耳边响起。族人从王城带来的一枚鹰哨信物就能让这些大宛人流下眼泪。
对这些流离蛰居在西州各国的大宛遗民和族人而言,太子殿下就是民族振兴的希望。太子殿下是大宛王族这些年不世出的王子,身世和战绩无一不在大宛人中被流传,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
殿下让大宛的子民看到了高原帝国崛起的一线曙光。如今殿下竟然来到了东边的龟兹,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苏莱曼和穆勒商议定了何时见这些族人,便心不在焉地想起这些大宛族人对雪山神祇十分狂热信仰。这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就是在雪山洞穴中第一次见到魔王。这些愚蠢的人们,殊不知自己远远顶礼膜拜的,其实是个魔王,还以为是太阳神祇,真是可笑。
雪山上有没有真正的太阳神祇,苏莱曼不知道,但是他在雪山上见过魔王的真容。那魔王长得并不凶恶,竟然还十分俊美。所有关于太子殿下的传言,唯独少了这个真正的奇遇。
苏莱曼清楚地记得那个寒冷的冬日,他从大夏人手里出逃,一直疯狂地驱赶马儿,直到雪山下马再也无法前行。他为了逃命弃马上山,到后来雪越来越深,山坡越来越陡峭,后面大夏人的追兵还是不放过他。
苏莱曼手脚并用,拼命地往上爬,不顾双手被突出的岩石和枯枝扎得鲜血淋漓。后面的追兵咒骂声越来越近,开始有人放箭。苏莱曼吓得腿开始发抖,难道自己这条小命真的是要终结在这里了。想到自己这倒霉的一辈子就这么凄惨地要结束了,苏莱曼几乎要哭起来。
下面的咒骂声更加大了,奇怪的是,所有的箭都不偏不倚地避开了他小小的身躯。明明一片白雪皑皑的山坡上,要射中这么个踟蹰而前的少年简直太容易不过。
他的身边开始落了越来越多的箭,那些人似乎再努力也追不上他。苏莱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终于抬头往雪山顶上看,一个身披黑色鸦羽大氅的俊美男子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好整以暇地朝他和追兵看着。然后他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好像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有趣似的。
他是谁?这常年冰封的雪山上怎么会有人来?
苏莱曼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人面容苍白毫无血色,乌黑的长发,一双眼睛修长美妙,再仔细一看瞳仁却是红色的。
苏莱曼想起后面的追兵,连忙往后看,那些人尤自在朝他放箭,好像根本没看到这个鸦羽大氅的男子。他们难道看不到这个怪人?他到底是人是鬼?这情景真实太诡异了。
那男子欣赏了一会儿这雪山追杀的画面,终于失去了兴致,抬起修长的手指一挥,山上突然卷起一阵狂风裹挟着雪片和冰渣,像是一头妖兽“呼”地直扑向山腰的大夏士兵。狂风卷着越来越多的雪片和冰凌,很快就成了龙卷风,顷刻便将那些士兵都掩埋在冰雪之下,群山恢复了静谧。
苏莱曼看着这一切在瞬间发生,吓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那男子已经懒洋洋地从石头上站起来,睥睨地瞧着他,用冰冷的声音问:
“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