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在这个深夜的京城里,将军府中的老夫人同老将军还未安置。
“你就真的不打算对皇上说远儿的身世了吗?”老夫人叹了口气道,“难道你就看着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被皇上差到西州去。。。”
“别说了,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你也休再提起,”老将军重重地说,“远儿是你跟我的儿子,那件事到我们萧氏便是断了。”
“你就不怕万一他到了西州。。。”
老将军打断了夫人的话,好像十分怕从她口中说出什么来,“那也是他的命!天意如此!”
老夫人见他心意已决,只好垂头不语。
陛下暗中早就把萧定远送去西州,对外头只说安西侯被关押在天牢。看守的人谁敢走漏风声,萧老将军直到这两日才知道儿子已经同燕衡二人去了西州,想要去找皇帝求情阻止也晚了。
梨月慢慢醒过来,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退下去。
“殿下怎么坐起来了?”进帐来的小青赶紧放下端着的水盆,过来扶起她,伸手摸了摸公主额头,“殿下好像烧退了。。。”她连忙招呼小怜过来,拿绢布在水盆里浸湿绞干,替殿下擦拭。
梨月方才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做了几个梦,听小青说太子殿下来看望过自己,点了点头。小青问她可要吃点东西,她不觉得饿,只觉得浑身黏黏很是难受。她看了看水盆里的水说,“这里有干净的河水,你们去打了水来,我要沐浴。”
小青和小怜面面相觑。“殿下才刚退了烧就要沐浴,会受凉的。”
梨月执意要沐浴,等明日离开了这河谷开始进山口,还不知道何时能有水沐浴呢。
“本公主已经不烧了,精神着呢!”小青小怜拗不过她,只好出去吩咐士兵打水来。
乌蒙校尉正在和燕衡用西州话聊天,二人谈得兴致勃勃,萧定远虽然这些日子学了一点西州话还是听得半懂不懂,十分无聊。龟兹王宫的士兵能说汉话的很少,口音更是远远不如公主讲得好听。
学习汉文对西州各国的王子贵族来说是必需,而平民如果和大梁没有来往的话,通常就不会去学汉文了。好在西州各国的语言同一发源,发音接近,比如乌孙和龟兹人在一起,也能简单地听懂彼此的意思。燕衡因为家世缘故,自小便会讲西州话。萧定远可不像他,那么兴致勃勃成天和车队里各色人混在一起聊各种话题。大部分时候他只能听个皮毛。
“我去我去,”见公主帐中要水,萧定远对乌蒙校尉说,想趁机去河边巡视一番,留燕衡好好跟乌蒙校尉打听龟兹王族的那些事儿。乌蒙校尉现在还不知道这位是大梁的情报头目,等他以后知道了,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殿下沐浴完毕,听到小青在帐外和萧定远说话,叫小青进来问了才知道校尉派他来帮忙,公主顿时心里十分崩溃,那可是堂堂大梁的安西侯,怎么能差遣人家做这些事!虽然是他自己要隐瞒身份,到底不妥。
公主暗暗着急又不能斥责小青,只好说:“哎,你快叫他进来,本公主正好有事问他。”
萧定远进得帐来,只见烛光下公主披着一件宽松的刺绣长袍,光着一双玉足盘膝而坐,因为刚沐浴了面色格外红润。
公主那日和提娜王妃分开后,越想越好奇,有一堆问题想要问这位大梁的统帅。
“怪不得乌蒙校尉打不过他,”公主暗暗腹诽,一边虚伪地挤出一个笑脸请他落座。“萧将军还请见谅,奴婢们不知道将军的身份,劳烦将军了。”
“无妨,”萧定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殿下帮了我们那么多忙,些许小事何须挂齿。”
公主想起在乐舞坊那回,这人竟然还公然抬价,和自己抢胡旋女,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笑嘻嘻地说,“将军时常这般隐姓埋名戏弄人吗?”
萧定远挑挑眉说,“公主不也喜欢私服出行?”她好像忘了自己喝醉那回还试图来灌他酒?
一下挑破了各自的秘密,两人都觉得气氛尴尬起来。萧定远不想让她继续问东问西,主动发问:“公主那日和提娜王妃私下说了些什么?为何提娜王妃就甘愿交出了解药?”
说到提娜,公主想到王妃那日的话,不由好奇地偷看了他一眼,又想起那些王妃挑逗萧定远的情形,脸上微微一热。
怪不得缇娜王妃想入非非,这位将军还真是容貌清俊,眼若桃花。
公主神情古怪地说,胡编了一个理由说:“我只不过跟她说,只要她交出解药,许诺永不与我龟兹为敌,我便原谅她,不向乌孙王和太子揭发她。”
萧定远点头道,“原来如此,殿下大度。若我们抓了那王妃去赤谷城见乌孙王,她必定声败名裂当不成王妃了。”
“但如此一来乌孙太子便和我们龟兹多了嫌隙,”梨月无奈地说,“她恶事做也做了,我就算杀了她又如何,倒是平白为了她害得两国结仇。”
萧定远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认真地看了她几眼。这位殿下谁看着都以为是个被娇宠惯了任性的主,没想到涉及龟兹国的利益,倒能如此头脑冷静。
“你不怕她给你假的解药?”萧定远试探。
公主含混地说,“她是个聪明人,我同她一说她便知道是那乌孙太子辜负她,该恨的不是我。我愿意放她一马,她为何要冒着后顾隐忧不给我解药?”
有法师的护身法力,公主并不担心寻常毒物。
偏偏萧定远爱管闲事,说,“不知殿下觉得毒性可解了?在下略通医术,可否为殿下把一把脉?”
公主略一迟疑,伸出手让他把脉,萧定远轻轻二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垂目凝神,片刻才收回手。
“将军认为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殿下许是劳累了,听说今日又有发烧,要多多休息才好,”
萧定远含糊其辞地说。
公主的脉相十分古怪。心跳不稳,面上刚沐浴罢一片红晕,再加上方才的脉象,不像中毒倒分明是少女怀春小鹿乱撞。
连公主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原本是一株植物。她乃是天地之间、随性而生的一株心芽,蕴含了天地间的蓬勃生机,遇到天机自然就会顺势萌发。
如今这株心芽便恰似遇到了一缕春风,一道暖阳。
公主没有觉得烦热,浑然不知为何,萧定远同她近身而坐,火光下,公主唇红欲滴,脸色娇艳犹如春花绽放。
安西侯混迹章台酒肆,见多识广,不敢多看,于是咳了一声,借口要找燕衡问问这乌孙国羌人部落的传闻,出了大帐,一阵冷风吹来吹散了热气。
“咳,也不能怪这蛮夷公主,谁让本将军过于帅气,哎。。”他沾沾自喜地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