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神官
‘泣百子’,因为临近悬崖的一片深草地里只有一块巨石,周围分散着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颗小石头。而巨石形状又像一位披着头巾垂头的妇人,像是在哭泣那些一百颗石子,因此得名‘泣百子’。
九熙便是这么跟皖钦解释的。
“听闻那吊桥已有百年历史,不知是否还能走人?”皖钦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可以的,不过有些吓人罢了,”九熙扭头看着皖钦,笑道,“皖钦想去尝试一番吗?”
皖钦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悬崖有多高?”
“哈哈哈,掉下去了也没关系,那里河流深,也不急,两边悬崖又斜体相望,游到岸上便可。”
“看来九熙掉过很多次啰?”
“一般一般,蛮好玩的。”
皖钦一听,逗笑了起来,这还真有他的。
接着两人下马缓步前行,茂密的草地淹没了他们的小腿,越往前走,吹来的风越大,但不是刺骨的冷风,而是爽朗的清风,吹得草地如柔顺的毛发,胡乱亲昵着肌肤;又像油绿的海面波澜,一浪接着一浪起伏。
忽然,皖钦桃花似的眼眶瞬间扩大,脸上如暖阳般的笑意渐渐生起。
他已经不想牵马了,他只想赤着脚地乱跑,他甚至想在草里打滚儿,从坡顶滚到坡底,再跑到坡顶滚到坡底,如此反复,毫不倦怠。
他感觉他便是这里一份子,他的血肉与天地相连,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风的脉搏,他好想冲着狂风大吼几声,他想把他每一寸肌肤都展露出来,埋进地里,烂在泥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灵魂也着迷。
不知不觉,几滴滚烫的热泪顺着白皙的脸颊而落,鼻子酸溜溜的。
他好喜欢好喜欢这里,像是生命里一种特别的熟悉感,但就让他现在死在这里,他也愿意。
忽然间,视野里多出了一个人,那是九熙高大健瘦的背影,他的马儿就安静地留在不远的身后。
皖钦抿嘴一笑,拭去泪痕,立即扔下了缰绳跟了上去。
“我很喜欢’泣百子’,有种不受拘束,要死的感觉。”
皖钦本来很感动前半句话,结果突然崩笑出了声:“没想到文人气质的世子殿下,竟找不到言辞形容?”
“三皇子殿下有何高见?”九熙期待又不怀好意地望向皖钦。
“嗯……”皖钦沉着下来,眼里似乎倒映着星海,“返璞归真,忘我之境界……无野无风自作岸。”
“有山有水众画疆。”九熙下意识对出下一句,倒惹得自己畅怀大笑。
“这里其实是本世子最大的墓地。”
也不知道九熙这孩子是跟谁学的,张口就胡来,皖钦也是哭笑不得。
“我已经想好了,就葬在那妇人石之下。”说着,九熙指向这块草地唯一的巨石。
他边说边向前走着:“其实在我眼中,这并非单指一位妇女对孩子的哭泣……而是大地之母对生灵的叹息。”
“自幼母妃便教育我,灵族、鲛人族、妖族这三大接壤之异族者,并非人族之真敌。我深信不疑。”
“而边境之达哈喇人、巫人、中原人等,此乃人族内讧。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律焉也。”
“本性一致,只愿御真敌之时,百界千族之万灵能同心齐力。”
“……我以大地之母胸襟为我之启迪者,虽不能至焉,然献一生之力而往之。心怀天下人,造福天下人。”
一时间,竟有些傅珍的影子在身上。
他站立在巨石之下,对比之间显得如此渺小。
九熙叉着腰,朝着皖钦灿烂地笑着。
皖钦也笑着,感叹少年的意气风发、肆意轻狂也便是如此。
九熙朝皖钦招手,皖钦应和着走向他。
“皖钦,你的志向是什么啊!”
或许是风太大了,九熙喉咙发出的声音传到皖钦耳里甚是吃力,交流之间宛如隔山对望。
“不才,闲散过一生!”
“好志向!”
“哪里好啦?”
大风吞噬了九熙的回答,皖钦盈盈笑着,眼里满是惬意。
可是接下来,他却心头一颤。
皖钦笑容凝固,愣在原地,皱着眼睛,想要看清那巨石之上突然出现的东西。
九熙也察觉到皖钦的异常表现,瞬间警觉起来,顺着他的眼神扭头看向巨石。
“小心!”
无声的吼叫沉溺在风中,皖钦拼尽全力地奔向九熙。
九熙皱着眉头,巨大的遮挡,他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忽然眼瞳瞪大,天空中突然掉下来个黑影,他灵敏往后一躲,可对视一刹那,吓到直呛口气,双脚发软,顿时失去了控制。
九熙倒仰着滚下了坡,皖钦立即扶住他。
“怎么样还好吗?”皖钦皱着眉头,查看九熙脸上刮伤的痕迹。
只见九熙惊魂未定,颤抖着声音道:“…走…”
九熙反手握住皖钦手臂,慌张道:“快走!”
皖钦也不必多问,单看那从巨石坠落仍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东西,就知道必须尽快离开。
九熙口哨一吹,那两匹马儿就从远处跑来。
皖钦扶着九熙,紧张地往后看着那东西,竟朝他们奔了过来!
张牙捕猎时,皖钦松开九熙,踏步向前,一脚踢飞那东西。
他也算是看清了。
一头腐烂的鬣狗。
“上马!”
他来不及诧异与恶心,转头一跃而上驾马跑回营地。
但鬣狗可是群体动物,最善夹击。
果然还没跑多远,又是一头腐烂的鬣狗猛得迎面而扑。
皖钦翘马一挡,出乎意料地太猛了。即将落马之时,九熙拉住了他,护入两臂之间。
那鬣狗竟有些不同寻常,见马落手,五六只齐上一同疯狂撕咬,倒对一旁不远的皖钦他们不闻不问,放下了攻击。
可他们还是逃不出去。
竟被凶悍的攻势逼在了巨石边。
不过幸好身后没有鬣狗。
又是一次进攻,他们只能弃马而逃,只能跑到吊桥上。
本以为那头马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可是没想到竟然被蚕食的这么快!
“跳吧。”九熙提议着。
皖钦盯着波澜不惊又狭窄的河流,心中犹豫着。
“即使岸上有鬣狗,河里亦有暗道。”九熙催着皖钦。
而皖钦抿着嘴唇,面色拧巴。
九熙也不知道皖钦心里在犹豫什么,但是来不及了,那鬣狗已然迫不及待了。
“噗咚”一声齐响,二人遁入深河里。
九熙试探岸边,没有鬣狗的踪迹,急切叫道:“皖钦,快上来。”
可是这一叫,他也慌了。
河面一点皖钦的身影也没有。
“他不会水啊!”
九熙这才恍然大悟,又急忙跳入河里,捞起了差点溺水的皖钦。
“没事吧皖钦?”
“咳咳,无碍。”
“天色欲晚,我去抱点柴火,修整一番后,带你下水。”
说完九熙一瘸一拐地走向远处。
而皖钦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难受地捂着胸口。
眼神环顾四周,轻笑着,这里哪是什么岸边,明明是一个半包的绝壁。
他站起身仰望,若是将两岸凑拢,便是一个细长的瓷瓶,而他们正处在瓶肚之中。
真是鬼斧神工,像是一刀劈裂了瓷瓶,嵌入这山中。
忽然胸口一阵刺痛,他不得不再次蹲了下来。
……这点冲击力,伤口还不至于裂开。
皖钦安慰着自己。
“来,上古生活。”
九熙扔下一大堆干柴在皖钦身旁,皖钦笑道:“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啦?”
“诶,此言差矣,”九熙一脸优越感地盘坐在皖钦身旁,继续道,“这其实是宋哥哥当年呆在此地,用传送符背来的柴火。”
“宋哥哥?”
“符修世家二公子,宋荣。”
“他啊……噗嗤,确实像他风格。”
九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急问道:“你也认识宋哥哥?”
“风流倜傥洒脱自由桀骜不驯绝世天才者,宋荣。谁不认识啊。”皖钦打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