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神官
“天呐,昨儿的风可真大,都将这棚帐给吹烂了。”
“是啊,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风。”
“诶……不对啊,要是这么大的风,我堆在北院外的落叶早就吹跑了呀?怎么还在那?”
“嘿!原是你没收拾干净!害的主婆逮着我吵了一顿!”
“我我我那天走得急,闹肚子……”
听着他们的小声吵闹,皖钦双手握着温热的茶杯站立在院门旁,不为所动,只是扭头看向张罗修理的傅珍,她甚至自己都动起手来处理棚帐的问题。
这还真是虎父无犬子。一想到年迈的傅翰师制造出精妙绝伦的星斗仪,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智慧,只是很可惜,上参国竟硬生生丢掉了傅珍这样的潜力人才。
惋惜间,傅珍不知何时向他走来,怕突然吓着出神的皖钦,便低声道:“殿下?”
“嗯?”皖钦下意识应答着,抬眼忽然发现,那棚帐竟修理好了。
“可难为殿下了,大清早起身,顶着寒风来北院吸这雾气。那正午可要多补补。”
“好啊。”
皖钦边笑,边顺着傅珍的步伐朝着主院走去,道:“吾倒是很想尝尝华东城的特色菜肴。听说这里的花瓣可以炸着吃,我在天北城和枣南城可都没尝试过。”
“殿下说的……应该是蘸花青。”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花瓣,是一种外观类似香菜的花类,它会开花,但是非常小,倒也可以吃,只不过混在一起便酸涩了些。所以,制作时一般把花籽清理干净再下锅,哦,下锅前还要在面粉水里滚上几圈,需得让它匀净,再撒上那些必要的调味、葱花什么的便可出锅了。”
傅珍突然愣了下来,接着盈盈笑道:“害,可惜那花只在二月开,如今入了冬,殿下可没口福咯。”
“无妨无妨,总是会吃到的。”
傅珍浅笑着,眼神温柔地看了眼皖钦。
而这一眼,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枣南城。
火光任然,充斥着视野,他伏在祖母边上,玩弄着佩戴在祖母腰间的翡翠,上面雕刻着晶莹剔透的月光枣。
祖母笑着,放下手里正在修补的巫服,掌上的纹路轻轻磨砂在他的脸庞,和蔼苍老的声音不断呼唤着他的小名:
“余儿,乖。”
“余儿,乖。”
皖钦低垂着头,眉眼舒缓,嘴角不禁挂起一丝苦笑。
算着等在华东城的督查结束,回天北城再等上三年,下一次便可争取去督查枣南城的机会。
但是,希望渺茫……不过也没关系了,华东城……已是最近的距离。
也还或许,待太子殿下称帝,分个闲散王爷那便是最好。
只是……千万千万不要熬得苍颜白发,归来,庭中荒草丛立,唯见雪落残碑。
汹涌情绪在心底掩埋,在眸中勾勒,散发的忧郁仿佛感染了整个寒阳,让人直觉温度骤降,狐裘微凉。
傅珍似乎察觉到了皖钦的低落,故意放慢了脚步,柔和道:“殿下,华东城可不止蘸花青一种特色。正好今儿殿下去那营地,您只管问九熙‘泣百子’,他便会带殿下去看看。”
耳朵听着,皖钦立即从情绪中抽出,扭头看向傅珍,问道:“‘泣百子’?可是那吊桥旁的巨石?”
“是的。殿下聪慧。”
“原来那就是‘泣百子’……”
“三皇子殿下!”
忽然远处传来清朗的呼唤,是那九熙站立在主屋外,冲着他们龇牙笑着。
“九熙可高兴见着殿下了。”傅珍打趣道。
皖钦摇头抿嘴一笑,与傅珍一同加快脚步,来到九熙面前,各自互相作揖后,落座在饭桌前。
正吃着,虽然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但九熙还是忍不住停下碗筷,问道:“母妃,听说昨夜北院起了大风?”
“是的,吹得大,把棚帐都弄折了。”
“不应该啊,棚帐可是由铁奠基的,这得多大的风?”
“是有些古怪……待你父王回来,再来商议。”
“……好吧。”不知为何,九熙的语气竟有些无奈,忽然他又问道,“可有造成其他损害?”
“没有,连马都健在。”
望聊不下去,九熙转头便问向皖钦,道:“殿下,您在南院可有察觉什么声响?”
皖钦沉默了一会,笑回道:“睡得太沉,记不大清了。”
“那……”
“诶?是谁之前老是把‘食不言寝不语’挂在嘴边,怎么,今儿终于不守了?”傅珍弯眼笑着九熙。
九熙也不甘示弱,回怼道:“人总得会变通嘛!我又不是书呆子……”
“行啦行啦,快吃饭,冬天菜很快就冷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九熙在一旁生着闷气,而傅珍与皖钦倒相视一笑。
用完膳,修整很久后,便道别了傅珍,各自骑上马去了营地。离开一段距离后,皖钦不经意回头,却见傅珍刚好转身回府的背影。瞬间,只是有点感受在心头罢了。
他俩并道而行,走得不匆忙,可以看看这繁华的市集。
大多都司空见惯,除了几个摊位贩卖着本地特色,这倒在其地方不常见,但还是有得卖的。街道也挺宽敞,人马并不拥挤。
正四处瞧着,不知何时脸上的注视渐渐多了起来,皖钦顺着一个目光看去,那人猛得回避,其余人亦是。虽然他自知气质从小与常人不同,但也不至于如此稀奇。在枣南城,也没见过有这么多的诧异。
皖钦困扰着,忽然一个熟悉的词汇闯进他的脑海:
“蘸花青!卖蘸花青嘞~”
“蘸花青?”皖钦立住马道。
而九熙向前继续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把皖钦给弄丢了,急忙掉头穿过嘈杂的人声,努力张望着,便看到皖钦牵着马站在一摊子面前。
九熙疑惑着,来到他身边,下马问道:“殿下?”
“蘸花青诶,闻着好香。”
皖钦一边回答,一边从商贩手中接过刚买的两串蘸花青,递给九熙一串。
九熙愣住,犹豫地拿下蘸花青,看了眼畏畏缩缩的小商贩,接着跟在皖钦身后上了马。
刚出锅还冒着热气,有些烫,就只能先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了会儿,才发现是几个小饼状穿插起来的,糊成一团真没看出来,里面依稀还有熟透的深绿茎叶,虽然它炸的手艺略显不足,但不过这闻着确实芬香四溢。
九熙看着皖钦高兴模样,有点不好意思道:“殿下,这串……咱还是别吃了吧。”
皖钦一听,疑惑着问道:“为何……对了,蘸花青只在二月开,那商贩……可是将其作假?”
忽然发现自己好傻,竟只顾着新奇,一时间没转过念头来。
“倒……也不是作假,只是他们找到了与蘸花青味道相仿、外观相似的替代品,我们叫它‘葵菜草’。一般人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的。”
“‘葵菜草’……‘蘸花青’……”皖钦嘴里默默嘟哝着,转头问向九熙道,“那具体有什么区别呢?”
“嗯……要说区别,单凭外观也只有资历雄厚的厨子才能分辨得出,而我们就只能单凭味道来区分,‘葵菜草’味淡‘蘸花青’味重。其实啊,都差不多。”
“那为何要摈弃这‘葵菜草’呢?”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即使‘葵菜草’再好,但终究是野草,比不上‘蘸花青’的半分珍贵。”
听着,手中的‘葵菜草’渐渐变冷,皖钦陷入沉默。
“殿下,您的身份何等尊贵,而‘葵菜草’工序简易,出自小商贩之手,还不知干净与否,不如扔了罢。”
皖钦浅笑,回道:“不必了,相逢即是缘。世子请随意。”
说完,皖钦嗅了嗅还有点余温的‘葵菜草’,细细品尝起来。味道果真如九熙所言,寡淡,但是幸好他临走时特地叫商贩加了点辣椒在上面。嗯,还不错。
而九熙皱着眉头地看了眼手里的‘葵菜草’,路过巷子时,便随手扔进了角落。
刚离去,阴暗里几个乞丐争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