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炸小皇妃之宸海熠熠
大昭东都,靖安十九年。
腊月十七——小寒。
西北风圈着枯叶掠过熙春东路,尽管已经过了辰时,街坊铺里还是门窗紧闭,街头巷尾行人依旧寥寥无几,偶尔路过的人都是脚步匆匆,颤着身子,捂着双手一路小跑。
熙春桥上却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神情都很迷茫,如坠烟海,二人先是向桥西走了几步,又踅回身,往桥东走了两步,最后还是站在桥上望着熙春东路这面的街铺出神。
马氏豆花牌匾下,马六一边烧豆花汁一边觑着隔壁从窗上卸挡板的王大,这人平日里懒惯了,今是太阳打西面出来的。
“王大,又让婆娘收拾了。”
王大头也不抬,也不理会他的嘲讽,接连三日在鑫发赌坊输了银子,今他要好好表现,再从婆娘手里骗点银子出来,昨天夜里他梦见自己被扔进火堆,都说火烧旺运,今晚他肯定能翻本。
王大放好挡板,朝熙春桥上零星的几位过路人喊道:“王大胡辣汤,当今驸马爷最爱喝的胡辣汤。”
刚才在桥上彷徨的两个身影已经来到熙春东路,走在前面的裴子依拢紧黑色斗篷,回头对身后的女人说:“叶蓁,喝碗胡辣汤暖和暖和吧。”
叶蓁抬头睃一眼路边吆喝的王大,“怎么来到这鬼地方,还不如死了呢,这下可好,裴丙祺可以肆无忌惮金屋藏娇。”
“你都叨叨三天了,不累吗?”
叶蓁一想到裴丙祺瞒着她在外面生了一个儿子,巴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管使用什么办法也要让裴丙祺回心转意,让刘柔嘉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不累,只恨无法在见到他,要不然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过安生。”
裴子依转过头,无声透了口气,“妈,你恨他几十年,熬坏的是你,既来我们换了地方,就好好在这里生活。”
叶蓁愣在原地,她没听错,这丫头叫她妈,这是这三天来,不对,应该算上穿越前的十五年,这丫头第一次喊她妈。
她不喜欢裴子依是因为裴丙祺一直想要个男孩,他们已经有一个女儿裴子佩,第二胎又是一个姑娘,裴丙祺就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在外面生了儿子,她把所有怒气撒到裴子依身上,逼的十四岁的裴子依离家求学。
即使裴子依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回到北海开整形诊所,她依旧没有回过有叶蓁的家。更别提叫她一声妈了。
“入乡随俗,你应该喊我娘!”停顿半晌,叶蓁喃喃说道:“带着恨怎么好好生活。”
裴子依嘴角微微挑动一下,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非要给北海名媛安妮做QR胶原填充,也不会让叶蓁和裴子佩惨死,怪自己一时间贪心,没有发现QR胶原是套牌的三无产品。
更没有想到安妮会雇佣黑帮去炸诊所,裴子佩为了救自己被混混砍了三十几刀,目睹大女儿惨死的叶蓁眼睛里流出血泪,她一定恨死自己了。
唉,叶蓁不知道怎么想得,在黑帮放火点燃炸药的时候竟然拼死把她压在身下,她清楚的听见玻璃爆炸扎进叶蓁后脊梁的声音,可叶蓁就是死死抱着她不放……
等她醒来,她和叶蓁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邙山,而且,二十八岁的她变的仅仅只有十五岁,叶蓁——她娘才三十岁的而立之年,她不知道该哭该笑……
“娘,这里没有裴丙祺,你放下吧!”
叶蓁眼里泛起水雾,这丫头就是一头倔驴,能这么宽慰她,还是舍不得她这个妈,便一步跨到裴子依的前面,语气轻快许多,“银子省着点花,我可不想满血复活之后又被活活饿死。”
裴子依睃她一眼,伸手摸摸腰间仅有的二两银子,赧然一笑,“掌柜,胡辣汤多少钱一碗。”
王大见有生意上门,忙拎着茶壶迎上来,“十文钱一碗,屋里请,里面暖和。”
叶蓁拉住裴子依,怏怏说道:“十文?太贵不喝!”
“有我在,饿不死你。”裴子依拽着叶蓁往屋子里走,“掌柜,两碗胡辣汤。”
叶蓁嗔她一眼,“掌柜,一碗就够了,来一碗。”
“两碗!”
“一碗够了,我不饿。”
裴子依盯着叶蓁,“行,一碗,你自己吃!”
叶蓁瞪着裴子依,这丫头跟他爹一样倔,这股不服输的劲比他爹还狠。
对视半晌叶蓁败下阵,“两碗胡辣汤。”
裴子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得意的笑。
“闪开,闪开!”十几名身穿苦衣,头戴罗帽的家丁围着熙春桥头叫叫嚷嚷,一名家丁拿着一张带画像的宣纸,一名家丁拿着刷子往墙上涂面糊。
爱热闹的马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跟前,他也不顾冷风钻进后心,伸长脖子巴巴问道:“什么告示?”
一名嘴快的家丁回道:“重金寻人,如有发现必有重谢。”
王大的店铺正对着熙春桥桥头,便倚着门远远瞧着。
马六在桥头看完热闹,双手插袖抱着膀子跑到王大门口,“瞧你这样,定是输了不少钱。”
“放你爹个屁,滚一边去。”
马六也不气一脸嬉笑,抬眼往屋里扫,眼珠子一直盯着后厨,暗里思忖这死赌鬼白瞎那么好的婆娘了,这种人就应该被赌坊的管事打死。
他抬手抹一把鼻涕,“唉,裴府寻人,你去老君山,邙山转转,总比你在赌坊转好,五百两白银。”
“啥,五百两!”王大撂下水壶,吞了一口口水,双眼放光,裴府可是东都的皇亲中最得圣恩的,裴丙祺虽然只是一个都尉,能让公主下嫁,甘愿做小的人,自然有非同寻常的过人之处,王大心里想着又一脸探究的问道:“寻啥人?”
“驸马爷的大夫人和小姐。”
“这大夫人和小姐都出事两个多月了,才想起找,这天寒地冻的,没准早被野狼吃了。”
马六抽出手又抹一把清鼻涕,“净瞎说,小心公主砍你的头,告示上说小姐结了佛缘,要去白云寺出家,大夫人不舍,便带小姐归隐山林。”
王大拍着前挺的胸脯,“你知道个屁,裴府后院管事宋忠在赌坊亲口跟我说的,他还亲眼看见小姐的贴身丫头喜眉在寒衣节给小姐和夫人烧棉衣呢!”
“嘶,当真,宋忠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说。”
“那日他被裴丙祺责骂,还被扣了月钱,加上他手气不好,骂骂咧咧的说了一些。”王大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说,“他说裴丙祺骨子里毒着呢,大夫人和小姐无故失踪,没准是他下的黑手。”
马六一脸惊讶,“平日里看着仁义和善,不能干出抛妻弃女的事情。”
“啧啧,这些贵主的事情可不好说。”
马六和王大的聊天内容被裴子依和叶蓁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耳边一出现“裴丙祺”这个名字,裴子依就想第一时间冲过去责骂他,是因为他滥情毁掉她的家和她所有的快乐。
叶蓁没有想到,换个朝代竟然还能听见“裴丙祺”这个名字,这名字就是渣男代表,一股邪火涌上心头。
“走,去看看告示。”
裴子依就知道叶蓁肯定会想去看告示,“你,只是看看。”
“帮驸马爷寻人,领他五百两银子。”
“娘,你口气不小,你是今刚刚知道这是东都的吧!”
“鼻子地下是嘴巴,不会问啊!”
裴子依翻个白眼,她怎么能忘记叶蓁是一位社交牛逼症的妈,谁会信叶蓁会是一名国际注册会计师,话说五百两银子,足够她们买个宅子,她根本不想再回邙山,更不想走进那个噩梦般的黑屋子。便起身从腰间拿出一两银子,“掌柜,结账。”
马六寻声看过来,刚才他一直在偷看王大的婆娘,没发现拐角处还坐着两个人,马六摸着下巴,眼珠子上下提溜转悠,“嘶,这两人怎么那么像,不对,就是告示上要寻找的人!”
他忙喊住王大,“哎,我这里有碎银子,你先拿去找零。”
王大愣一下,马六抽什么疯,没见他这么敞亮过,但还是走过去,“今你——”
“嘘,过来,我们要发财了,你铺子里的那两人跟告示上的画像一样。”
王大讷讷半晌,“发财,啥意思?”
“你拖住她们,我去裴府传消息,到时候我们把银子平分。”
王大回头细细打量裴子依和叶蓁,“你瞧清楚了,万一……”
马六止住他的话头,“瞧的真真的,你把人拖住。”
马六也不待王大在回话,转身朝北市大石桥跑去,原来裴府就建在大石桥对面。
叶蓁有些着急,“掌柜,快一点,我们还有事情呢。”
王大忙陪着笑脸,“劳二位等一会,小店碎银不够。”
裴子依见状,用手指措一下叶蓁的胳膊,小声说道:“娘,我去看,回来给你讲。”
“不行,我要看看这苦命的大夫人长什么样子,话说回来我们也算同命相连。”
“那你去看,我等着。”
叶蓁嘴巴上还沾着汤汁,她用袖子揩了一下嘴角,抬腿出了王大铺子,提起裙摆,急急跑向桥头。
王大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觉得她举止怪异,没有拦着。
见她朝桥头跑,王大忙追出来,这到嘴的肥肉不能溜了,还指着她发财呢,灵机一动,便开口大喊,“拦住她,喝汤不给银子。”
叶蓁一怔,刚好被王大拉住衣袖,“放开我,刚刚给你银子了。”
裴子依瞧王大去拉叶蓁,也跟着追出去,“掌柜,银子我们明明付过了。”
“少打赖,青天白日想吃霸王餐,没门。”
裴子依上前下死劲推开王大,“臭流氓,你想非礼我娘啊!”
王大被搡一个趔趄,“小娘们,劲还挺大。”
叶蓁怕裴子依吃亏,伸手把她拉到身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耍无赖谁不会,老娘也是骂过架的人,“非礼啊,臭无赖,臭流氓!”
王大已经伸出的手悬置在半空,这臭娘们真是豁出去了,马六真是害死我了,这要真是驸马爷的大夫人,我有几条命也不够搭。但也不能这么算了,便开口大喊,“我找到驸马爷的大夫人和小姐了,快去帮忙通知驸马爷,银子见者有份。”
话音刚落,裴子依和叶蓁就被周围几名看热闹的人围住。
王大趁机添油加醋,“夫人要寻短,大家拉住她。”
真有为了银子不顾真相的人,几只手东拉西扯把叶蓁困住。
这么一闹腾,裴子依注意到桥头的画像,简直就是她和她娘仿真水墨画,再看名字,大夫人叶蓁,小姐裴子依。
“真是冤家路窄,换个朝代,还能遇见,我这个爹看来是世世代代渣呀。”
“娘,怎么办?”
叶蓁听了王大的话,正朝桥头看呢,“谁画的,怎么是我们?”
裴子依彻底蒙了,她和她娘怎么还能在这里撞脸,这可不是5G时代啊,再说她和她娘可都是原装出厂的。
一声叫嚷把围观的人群撕开一个口子,“让开,让开,驸马爷来接夫人和小姐了。”
马六颠颠跑在前面,在王大前面停下,“等着领赏吧!”
裴子依搂着叶蓁的胳膊,紧紧盯着前面刚刚落地的红顶棉轿。
裴府管家裴生打开轿帘。
一名三十三四岁的相貌俊朗的男子从轿中走出来,直奔叶蓁,一把拉住她的双手,“蓁儿,你好让我挂心。”
叶蓁盯着男子看了好久,难道年纪大眼睛花了,裴丙祺怎么出现在这里,锦衣玉袍衬的他更温温如玉,俊雅脱俗。
一时间茫然若迷,“你——”
裴丙祺止住叶蓁的话头,忧心忡忡的说道:“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女,先跟我回府。”
裴子依目光一直在叶蓁和裴丙祺中间徘徊,暗叹裴丙祺果然是叶蓁的死穴,好赖她也是曾经活到五十多岁的人,如今还这么好哄。她拉拉叶蓁衣襟,“娘,驸马爷一定是认错人了。”
裴丙祺腾出一只手去拉裴子依,“子依你还闹脾气,爹知道你性子喜静,明爹就派人去邙山给你建个园子,你想住多久都行。”
裴子依侧身挣脱他的拉扯,前世自己就没有享受到父爱,穿越了,就能遇见好爹,一想到王大的话,她对自己说句,“哼,鬼信。”
坚决不能再让叶蓁受伤害,如果可以,她会帮叶蓁在大昭觅个良人。
叶蓁见她挣脱,一把抓住她使劲扭过来,上一世这丫头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也被自己亲手毁掉,在这里能补偿她不是很好吗!再说在这里没钱没房,先去裴府过几天舒服日子。
“喊爹。”
裴丙祺摆摆手,“不急,日后她会明白为夫的苦心。”
“对,子依很善解人意的。”
裴子依真恨叶蓁不争气,在她身后小声嘀咕,“你还要入虎穴,小心惹火上身。”
“替天行道!”
“娘,你是想替自己行道吗?”
“闭嘴!”
叶蓁突然提高嗓门,把裴丙祺吓一跳,讷讷看着叶蓁,总觉得她像换个人似的,以前端庄持重的样子全然不在。
叶蓁见裴丙祺睨着她,忙解释道:“子依就是一个小话痨,她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话也多。”
裴丙祺颔首笑笑,裴子依是话痨,难道是他这个亲爹不了解女儿,记忆里可是十棍子下去,蹦不出一个屁。
“上轿吧,天寒,别凉着身子。”
说罢,他搀扶叶蓁进了棉轿。
裴子依见叶蓁已经上轿,也只能跟着。还有她也没银子,要不是那日在邙山断崖发现跌落的马车残骸,捡到一个包袱,真能把她们母女二人饿死在这里。
说来也巧,这包袱里的衣服正合她和叶蓁的身形,还有一锭银子,勉强让她们母女糊口。
她快走几步,掀开轿帘钻进去……
裴丙祺扶着轿棍的手缩到衣袖里,紧紧握成拳头,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就活生生出现在街头,以叶蓁的孤高性子,即使不死她也应该带着裴子依远远躲起来,永世不和他想见。
裴丙祺松开的手又握成拳头,这一次他更用力,骨指节咯嘣咯嘣响了两声,叶昌建竟然夺回了白道川,不日将调回东都受封,难道真让他(她)们祖孙三代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