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小凤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昏昏欲睡，如今是初冬，天地乍寒，马车里却很暖和，设了火盆围炉，还有小碟里的各种果子，座位宽敞又柔软，若是实在累了倒在褥子上头睡一觉也是使得的。从出生到现在，小凤还没享过这样的福呢。
打从记事起，小凤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帮着烧火洗衣做饭喂猪带弟弟，自己是家里头最大的那个孩子，弟弟刚出生，屋里没人操持，自己年纪虽小，也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家里住在山脚下，除了农忙时节，爹还要进山打猎补贴家用，虽然娘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但爹爹偶尔还是会对自己笑一笑的，进山后除了给弟弟带些不多见的小玩意儿当礼物，也会顺带给自己带点野果。就是没办法念书，村子里有私塾先生，但礼节费太贵了，小凤就趁着放牛的时候把牛拴在树旁，自己偷偷溜到先生的私塾外，大气儿不敢出，听一会儿墙角，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啊，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啊，还有花木兰，“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先生有时会检查学生把文章背熟了没有，总有几个人哼哧哼哧背不出来，“真笨！”小凤心里想，我都会背！有时会有人把练大字儿写废的纸扔掉，小凤就捡回去，在河滩旁，用树枝在沙地上依葫芦画瓢，如此也学会了不少字。
小凤在马车里时睡时醒，脑袋里全是之前的浮光片影。
“圣女，我们到客栈了，请下车。”外面一个恭敬的声音传来。
小凤打了个激灵，突然醒了。
圣女，是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成了圣女。那还是前几天，村子里来了几个很奇怪的人，他们穿着白色衣服，那料子一看就很贵，脸上很白净，头上还戴了玉。自己本来在院子里磨玉米粒儿，那几人就过来了，本想问他们找谁，谁知他们见了自己就又笑又哭，还向自己行礼，自己吓坏了，急忙躲进屋去，找爹和娘。后来爹娘把他们迎到屋里，还奉茶招待，那几个人跟爹娘说了好久的话，好像有什么山啊剑啊，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这边看。
当天晚上，小凤都有些模糊了，因为娘拉着自己坐在床边哭了，还抱了自己好几下，娘怎么会抱自己呢？
当天晚上，小凤娘对着天罗族人送来的匣子看了又看，里面是明晃晃的金子，晃得人睁不开眼，她默了默，对身旁的小凤爹说，“这样的手笔，那必定是大户人家，小凤要是跟人家走了，只会过得比现在好，前程也有了，没什么不让人放心的。”
小凤爹吸了几口旱烟，闷闷道：“他们说的那个什么山我们也不知道，到时候要是小凤受欺负了，我们连找人都找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小凤娘突然发起怒来，“人家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我们要是不许，他们来硬的怎么办？再说了，嫁给你这么多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跟你受穷就算了，你还要你儿子也受穷啊！又不是把小凤卖了，那也是给她谋一个好前程！”
小凤爹不说话了，到最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朝那匣子看了一眼，“算了算了，小凤就是跟我们缘薄，如今碰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她的造化了。”
夜深如水，凉风瑟瑟。
第二天一早，公鸡刚刚打鸣小凤就被叫起来了，她看到爹和娘都站在自己面前，身边还有一个包裹。
娘给自己梳了辫子，说：“小凤啊，你爹和我商量了，要把你送到外面读书，你不是一直想读书吗？这次去了好好听他们的话知道吗？”
小凤晕沉沉的，似醒非醒，小声问了一句，“那我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像没有听到似的，又给小凤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快出门吧，人家都候着了。”
出门一看，还是那几个人，只不过白色衣服换成了黑色甲胄，手上还拿着剑，剑上的凉意渗到人的皮肤里，小凤突然就哭出来了，“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娘，娘！我不喜欢读书，我不想去。”
她这一哭，屋子里的弟弟被吵醒了，也开始哭，场面顿时嘈杂起来。
小凤爹喝了一声，“哭什么哭！又不是让你去受苦！”他拉着小凤的袖子，把她往外推搡，小凤拧着，要往地上坐，两股劲儿一搅和，小凤往地上坠去。
一只有力的手把小凤扶住了，小凤慌乱的眼睛对上了一张温和的脸，那张脸带着微微笑意，好像怕吓着小孩子，他说：“圣女，请启程吧，有我们在，不用害怕。”
小凤转过头，朝爹娘望去，但是爹娘并没有看自己，他们只是弯着腰，带着一丝急促和讨好。
那人牵起小凤的手，小凤恍恍惚惚地，跟着朝马车走去，爹娘不要自己了，他们不要自己了。
“圣女，您醒了吗？”外面那人等了片刻，又出声问道。
“醒了，醒了，我下来了。”小凤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来，撩开帘子。
候在车旁的就是那人，别人管他叫秦统领，三十岁上下，一路上也是秦统领和小凤解释今天的行程如何明天的安排怎样。
客栈不大，但很安静，秦统领将小凤送到房间门口，又安排两人守在门边。
“您先稍稍休息，饭菜会有人送来。”秦统领行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去。
“秦统领。”小凤急急叫了一声。
“您说。”秦统领顿了一顿，面对着小凤。
“我们明天就要到了吗？”小凤小声问道。
“是的，圣女。”秦统领回答。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秦统领可以看出小孩子的不安。
他笑了笑，说：“现在正是冬天，不知山上下了雪没，若是下了，那正是好看的时候。我女儿就喜欢在下雪后去树林子爬树，把叶上的积雪抖下来，就好像自己下了一场雪。”
小凤想了想这个场景，觉得有点好玩，“她不冷吗？”
“山上的孩子，大多身体健壮，这样的天气，是不容易觉得冷的。”
小凤想着山上的雪景，自己还从未在山上看过雪呢，虽然爹有时会说下次打猎带着自己一起去，但他从来没有实现过自己的承诺。
秦统领看着小孩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微微叹息一声，这些天他也了解了圣女是怎样长大的，会些什么，不会什么，虽说山上会对圣女进行教导和培养，但底子终究太薄弱，这样的圣女，真的是他们期待中的圣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