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像是从一场酣睡里醒来,梦里面好像发生了很多事,累得慌,昏昏沉沉,被子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床褥软软的,好舒服啊,不想动,朗风眨巴了几下,终于睁开了双眼,四肢轻飘飘的,左边胳膊有钝痛。

隔着纱幔有昏暗的光线,应该在寅时左右,“冯霜”,朗风轻轻叫了一声,她确信,冯霜肯定就在附近。

果然,冯霜正坐在桌子旁,一手支撑着下巴打瞌睡,听到朗风呼唤,惊喜地跑过来,露出大大的笑容:“圣女,您终于醒啦!”

朗风想坐起来,冯霜扶住她的胳膊:“圣女您知道吗?前天您被大长老送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大长老在这儿坐了好久,直到医师说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休息我们才松了一口气,就是没想到您睡了两天才醒。大长老这次是真生气了,直接罚了萧敏去跪后山祠堂,齐右参想求情都不行呢。”

朗风坐了起来,冯霜帮着捋了捋发丝,又接着说:“大长老天天派人问,现在啊得让人禀告大长老一声。对了,圣女,您看需不需要也让人给玄国皇子殿下送个信,他也派人问呢!”

“啊?哦,那就去禀告一声吧。”

朗风走下床来,脚步有些虚浮,冯霜连忙给她披了件衣服,推开门,空气清新,淡紫色的晚霞快要落下,朗风深吸一口气,扭头笑着对冯霜说:“我饿了。”

晚饭布置在院子里,朗风不想在屋里吃饭,就在院儿里,有清风明月相陪,多好。

案几上摆着丝瓜炒鸡蛋,鱼头菌菇汤,香煎小牛肉,清炒藕带,还有银耳羹,都是清淡小菜。

刚准备落座,有人来禀,说玄国皇子等候在外面,不知能否进来探望。

高雁和冯霜对视了一眼。

朗风有些懵懵的,他怎么现在过来了?忙叫人请他进来。

佑盛跨过石阶,院子里点了烛火,影影绰绰,朗风一身素衣,头发自然地垂下,看到他进来,嘴角晕出小小的梨涡,佑盛急忙上前,认真地看了看朗风的脸色,才说:“吓死我了,朗风你一直不醒,我就一直担心,幸好现在看来已无大碍。”说完才想起来对朗风行礼。

朗风回了一礼:“多谢你挂念。”

若有若无的虫鸣传来,暗香浮动月黄昏,佑盛看到摆在案上的饭菜,说道:“你正要吃饭吧,我也还没吃饭呢。”一双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朗风。

朗风心里失笑,说:“那殿下不如一块用饭?”

“好,”佑盛应道,随即坐了下来,身后的随从忍不住想抚额,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冯霜对着高雁挤了一下眼,请殿下的随从去旁屋坐了,高雁张罗着加一副碗筷。

就剩两人相对而坐,佑盛毫不客气,端起碗开吃:“嗯,夜山的菜肴跟皇宫里不同,宫里确是珍馐馔玉,但这儿却别有滋味。天地灵气汇聚之地,食材也比一般的地方好。”

朗风也端起碗:“你对吃的很有研究吗?”她有些好奇,皇子还有时间钻研这个?

“呃,”佑盛小小地尴尬了一下,他哪儿真吃出来有什么差别啊,不过是找话罢了,“也不是,只是突有所感。”忙扒了两口饭。

场面安静下来。

佑盛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余光看向朗风。

朗风吃得很慢,刚刚醒来,肠胃还不太适应,吃慢点比较好。佑盛突然发现朗风的脸很白,跟宫里的娘娘用粉擦出来的白不一样,那是自然透出来的润泽,像书房里的白玉盘,晚上还会发出莹莹的光,佑盛一边吃一边胡思乱想着,又发现朗风一直在吃素菜,不吃肉,又开口了:“朗风你得多吃点肉,病体初愈,不要只吃素菜。”说着就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到朗风碗里,手缩回来之后才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妥,有些紧张。

朗风看着碗里的肉,默默吃掉了。

佑盛松了一口气。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朗风轻轻问道。

“看了下周边环境,我这次来到夜山才知道为何父皇一定要我走这一趟,”佑盛正色起来,“那条水晶石法阵,直到我亲眼看到才知道它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夜山实在是为天下贡献太多。”佑盛郑重地向朗风说道。

“入我天罗,护我同泽,夜山也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朗风缓缓说道。

“而且啊,夜山美景众多,鬼斧神工之处遍布,尤其是仙人壁,美轮美奂,我也算长见识了。”

“仙人壁?”朗风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吗?夜山七景之一。”佑盛比朗风还疑惑。

朗风确实不知道,她对这些东西毫不关心,不过现在她有些好奇了。

“仙人壁其实是悬崖边的一处平台,入夜之后明月升起,乳白色的雾霭飘到台上随风起舞,其中蕴含点点月光,像是仙人踏步,”佑盛细细讲解着,“不过朗风,这里是你的家,你都没去过吗?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把皇宫走遍啦。”

“你小时候那么爱玩儿啊?”朗风想象着小时候的佑盛。

“这还不算什么,等到我十岁时,整个武京都被我转遍了,你知道武京吧?玄国都城,繁华之处,尤其这些年,父皇兢兢业业,武京更是天下中心,逢节庆时,大街上人来人往,有舞狮,烟花,灯会,杂耍,热闹非凡,国泰民安。”佑盛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真想带你去看看啊”,佑盛有些遗憾地说。

“那一定特别好玩儿。”朗风笑着,竭力想象着,又问:“后来你怎么会去缕空真人门下啊?”

“唉,父皇不让我再玩下去了。”佑盛朝朗风挤挤眼睛,“缕空师傅实力深厚,不沾任何势力门派,更重要的是,远离皇宫,”佑盛苦笑了一下,“你知道的,即使贵为皇子,有时也会有一些危险,而且父皇对我很严格,从小要求我志存高远,致力于学业,不然就不要回宫了,当然啦,父皇只是这么说说,心底肯定舍不得。”佑盛又调皮地笑了一下。

“那你会不会不愿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朗风关心地问。

“皇家子弟,从小就知道未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不似寻常子弟,能舒心地长大,而且啊,离开皇宫也不全是不好的地方,母后总在我耳旁念叨哪家大臣的女儿品质身世如何,我都听烦了,我离选妃还早着呢,父皇都不着急,母后也是太过操心了,不过,也能理解,皇子联姻是大事,母后早早筹谋也是为我好。”本来佑盛说得一时兴起,猛然间瞥见朗风的脸色,突然惊醒,糟了,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朗风不接话了,低头猛吃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非常生气。哼,选妃,很了不起吗?

佑盛想说两句话岔过去,不曾想这时却没了急智,支支吾吾老半天,“呃,那个,呃……”

朗风把饭碗一放,站起身来:“殿下吃好了吗?更深露重,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竟是不看佑盛一眼。

“啊,好,好,我就走。”佑盛尴尬地站起来,随从已来到身后。

佑盛从随从手上拿过一个包裹,快速地对朗风说:“你把它收好,以后可不要再受伤了,不然,我也跟着心疼。”说罢,将包裹往朗风怀里一放,逃也似的离开了。

朗风怔了怔,看着佑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慢慢解开了包裹,柔和的光线照亮了眼睛,那是一件柔软的黄金软甲,上面有几道被刀剑砍过的痕迹,但依旧完好无损,朗风将软甲朝怀里抱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