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大长老派人过来传话,让朗风近段时间不要练习剑术和法阵,专心养伤,直至痊愈。另外冯霜听到消息,因为萧敏被惩罚去祠堂,武学堂由族内一位部领接管。朗风知道后没说什么,齐正心里估计懊恼死了,好不容易将萧敏推上天罗高层的舞台,结果她一时冲动,错失好机会。

难得一段时间,有正当的理由什么都不用操心焦虑,好像从踏进天罗那天开始,这还是头一次。

早上朗风睡了懒觉,其实她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愿意起来,闻着被子的清香,又想了会儿心事,到日上三竿,慢吞吞地收拾洗漱。冯霜要给她扎上发髻,被拒绝了,只让将头发松松地挽在后面。

早中饭是鳝糊粉,撒上清香的葱花,极其鲜美,小厨房自有高人,能将天南海北的美食摆上桌子。

吃完后朗风坐在门口,对着院子发呆,她老早就想这么干了,尤其是在雨天,坐在门口看雨珠落下,心情都会平静很多,可惜没有时间。但是现在她能实现愿望了,只不过雨滴换成了阳光。院子里的植物疯长,墙上已被绿叶爬满,风,好像有声音一样,朗风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一阵风,从遥远的地方嬉戏而来,掠过夜山层层叠叠的树叶,又向远方飘走。

静坐半晌,朗风取来银曜,在阳光下细细观看,剑身在阳光下更显得超凡脱俗,但初见银曜时它周身的蓝光朗风再也没见过,还有,尤记得大典那天的银曜像是活的,是有情绪的,而现在它只是一把上品宝剑,朗风判断,这是个关键地方,或许有一天,银曜再度被唤醒,那就是她学有所成的时刻。

午后小憩片刻,伤口没有大碍,只是容易疲惫,朗风坐在桌旁,冯霜端着一些零碎的东西也坐了过来,向一个茶盏样的小盒里加入一些花草,又倒入几滴凝露,好闻的味道飘散开,像略有冷意的晨曦,朗风精神一振,感觉清醒多了。

“好闻吧,”冯霜一脸的得意,“这可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配方。”

随着年岁渐长,高雁倒是一如既往地刻苦练剑,冯霜呢?却爱捣鼓这些有的没的。

朗风说:“你把这些东西再多准备一些。”

“干嘛啊?这个东西我随手就做出来了啊。”冯霜不解。

“哎呀你就再准备一些吧我有用。”朗风皱起了眉头。

冯霜似有所悟,咧开嘴笑了,“好嘛好嘛,我再准备些”,冯霜朝屋外走去,又扭过头做着鬼脸,“也是,人家都送那么贵重的礼物了,我们也要礼尚往来嘛”,说完就消失在门口。

朗风脸一红。

拎着礼盒走在小路上,朗风的心里充满了活力。

从内院到客院,一刻钟的时间。

佑盛的随从守在门口,看到圣女过来,行了一礼,也没去禀告,直接请圣女进去了。

朗风走进院内,看到一棵高大的松树,密密匝匝的叶子,在石砖上投下一片阴凉,朗风在阴凉里打转儿,紧张又忐忑,怎么就来这儿了呢?转了几圈,终于聚集起足够的勇气,来到门口,几丈之外,佑盛正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大堆书信密折,想来即使身在夜山,他对玄国的情况也是掌握清楚。

这封书信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眉头紧锁,还叹了几口气,沉思良久后,批注了几行字,靠在椅子上,按了按眉心,待精神恢复一些,准备拿起另一封,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抬起头来,不由展颜一笑。

“你怎么过来了?”佑盛朝门口走去,接过礼盒,让朗风进来坐。

“我还怕你生气了。”佑盛笑着。

朗风细细地看向佑盛,真奇怪,她明明是在意佑盛的,但脑海里总不能浮现出他清晰的样子,所以她要好好地瞧瞧,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佑盛的眉毛浓密笔直,眼尾微微有些下垂,鼻子高高的,嘴唇有一点点钝,肤色白皙干净,看到她时总是满含笑意,她最喜欢那笑,像是吹过心田的热风。

看清楚后朗风飞快地转过头来,她可不能让佑盛发现自己在瞧他。

“没有生气啊。”朗风应道。

“我想也是,你这么好。”佑盛的语气里有一份打趣。

朗风一窘,故作凶狠地瞪了佑盛一眼,佑盛笑得更欢了。

坐定后朗风学着冯霜的样子,把凝露滴进花草里,佑盛深吸了两口气:“这礼物真不错。”

“今天很忙吗?”朗风想起刚刚他紧锁的眉头。

“不忙啊,你来了,再忙都不忙。”佑盛答道。

这个人,真的是,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朗风又想做出凶狠的样子,又觉得太刻意了,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刚刚看到你好像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朗风解释道。

“是啊,事情很多,头疼,得出去散一散,我知道附近有一片风景特别好的树林,不如我们一块去转转?”佑盛亮晶晶的眸子看向朗风,谁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植物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想着朗风还在养伤,佑盛走得很慢。

树上有些枝条垂下来,朗风手痒,忍不住跳起来击打叶尖,倒是将佑盛吓了一跳:“你可慢点。”

“没事儿,”朗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没那么娇弱,小时候我都在乡下横冲直撞的,皮实得很。”

“这样吗?”佑盛好奇起来,他想象不出来优雅持重的圣女小时候会是怎样顽皮的样子。

朗风突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闭口不言。

佑盛觑着朗风的神色,说道:“我真是羡慕你,小时候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玩耍。我从三岁开始便每天被督促着去上书房,小孩贪玩,有时偷懒了还会被母后训斥,有一次为了躲避功课,冬天的晚上偷偷把被子掀了,冻了一宿,第二天如愿以偿发起热来,不用去上书房,结果,没想到啊,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朗风认真地听着。

“我后来才知道那几天本来父皇准备微服私访把我一起带着的,结果我病了,唉,运气怎么就这么不好,好不容易出宫玩的机会被我错失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佑盛现在都有些懊悔。

朗风笑出了声,随后说道:“富贵之家有自己的不易,贫民之子有自己的辛苦,但若人能自行选择,还是会希望自己出身富贵吧。”至少,那样的人家不会抛弃自己的女儿。

佑盛默然不语,轻叹一口气:“自古英雄不问出处,父皇常常教育我,不要通过一个人的地位身份去判断他,而要看他的才能,富贵之家有纨绔,寒门也能出贵子。如果一个人通过努力克服困难取得一些成就,那他就是一个高贵的人。”

说罢,顿了一顿,似是有些紧张,佑盛看向朗风,又把眼神移开,轻声说:“你是我高贵的圣女。”

朗风觉得眼睛潮乎乎的,喉咙像堵住了什么。虽然从十岁开始,她就已经是天罗的圣女,可是那么多人,甚至包括她自己,都觉得是不配的,凭什么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呢?可是现在,有一个人,一个那么优秀她又那么在意的人,对她说,你是我高贵的圣女。朗风觉得委屈极了,心里又软乎乎的。

“嗯,”朗风低着头应道,沉默着抓住了佑盛的手。

佑盛感觉到传来的依恋,好像也体味到那种心酸,握紧了朗风的手,像握住至宝,两人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