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朗风的伤渐渐恢复了,大长老让她不再去武学堂,转而每天上午要她到议事堂处理事务。

有时内阁人员会聚齐,齐正再也没有当初那么明显且居高临下的敌意,萧敏结束惩罚后被分配到一个普通的队里成为一名普通的弟子,负责最艰苦的工作,巡山,边境线上哪里的法阵有薄弱之处便去哪里巡查,齐正的气焰倒是灭了不少,不过,从他时不时掠过的深沉目光中,朗风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她不在乎。

等真正开始接收夜山事务后,朗风才发现这些一点都不比练剑简单。事务繁杂,牵一线而动全身,实施过程又会出现很多意外,即使以大长老之尊,也不能保证每一道命令都会被顺利地执行,会有人拖拉、阳奉阴违甚至蓄意抵制,朗风以无限的耐心投入到这些事务中来,却仍然觉得挫败。

“是这样的,”佑盛安慰朗风,“等习惯了你会逐渐发现它的窍门。”

“你当初是怎么习惯的呢?”朗风哭丧着脸问他,一个大国的皇子,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他有发言权。

是啊,一个大国的皇子,他不需要习惯,他长在帝国荣耀和人心揣度中,那是他的空气。

但佑盛仍然希望能提供一个具体有效的方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有的喜欢安稳,有的期待力量,人和人又是不一样的,有的天生软弱,有的生性勇敢,但你也不可因为人的软弱而瞧不起他,软弱有软弱的价值。还有人呢,天生邪恶,制造混乱动荡,夺去他的力量就行。观察每个人,然后得出你自己的结论。”

朗风觉得头更疼了,前路漫漫。

半晌后,朗风突然想起来,认真地看向佑盛:“那你观察我是什么样的呢?”

佑盛一怔,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朗风,好像在他的观察法则之外,在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她绕过了那些法则,直接进入他的情绪。

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一定得好好回答,不然后果很危险。

他沉吟一会,开口道:“你从不放弃。”

朗风兴致勃勃地等着下文,佑盛却不说了.

“没了?”

“没了。”

“就这些?”

“对啊。”

佑盛又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多错多,这个道理他能不知道吗?还是少说保平安。

朗风有些牙痒痒,不停地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能动手,不能动手,他可是玄国的皇子,但到底忍不住,轻轻在佑盛胳膊上锤了一拳,佑盛笑得像个傻子。

大长老难得有一段时间如此的志得意满,曜护队终于组建完成,这是一种胜利,一种实质性的胜利。

直到朗风过来,大长老还沉浸在这种愉悦中,满头银丝都似乎闪着光辉。

“风儿,一会儿随我去见见曜护队所有成员。”大长老声音沉稳,似暮年的雄狮重新掌握家族的走向。

高台上,是练武场,朗风站立其中。

两队着青色甲胄的卫兵整齐地走来,动作幅度不大,透露出一种威严,有一人在队伍最前方。

队伍走到高台前面,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响彻整个练武场:“参见圣女。”

一瞬间,朗风有些错觉,她好像置身于古战场,而面前这些人则是誓死效忠她的士兵,无论战场多么残酷战况多么恶劣,这些人绝不会弃她而去,她就是他们的信仰。

朗风马上回过神来:“请起。”在天罗族,并没有下跪这种礼仪,一名曜护队的成员对圣女弯下膝盖,一生也只有一次。

大长老看着如此场景,好像看到了朗风拿起银曜斩杀影族的样子,这就是天罗的使命。

齐正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穆云眼观鼻鼻观心,隐隐约约感觉到某种框架被打破,某种趋势要到来。

曜护队的队长名叫燕回,是个沉默坚毅的年轻人,从小在天罗长大,武艺精湛,没有年轻人的冒进,朗风十分相信他,因为大长老对她说“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直到晚上,朗风还沉浸在兴奋中,她本来对曜护队的成立没有那么看重,只不过既然是惯例,而且大长老强力促成此事,那么当然得如此施行。但是当曜护队宣誓向她效忠之后,还是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就好像你开始对他们负有责任一样,我的意思是,当然他们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可我也要保护他们,因为我是圣女,这是我的职责。”朗风快速地向佑盛说着。

佑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朗风,情绪高涨,怀着对生命莫大的勇气和热情。

他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当我第一次看到有百姓遇到灾荒饥肠辘辘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努力让玄国更加的强大和富饶,人人都能吃得饱饭,这也是我的职责。”

“所以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位贤明的君主。”这话有些大不敬了,但佑盛知道朗风的意思。

“你必将成为一位伟大的圣女。”佑盛的眼睛里充满柔情,他欣赏这个女子,了解她的梦想,并由衷地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所以呢,以后我就负责天罗和影族之间的天堑,你就实现你心中所愿,未来一定会更好。”朗风快乐地说着。

“一言为定。”佑盛举起右手。

“一言为定!”朗风同佑盛击了一掌,惊起树边的飞鸟。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我给你看一下银曜。”朗风不知道为什么,想让佑盛看一眼天罗法阵,也许因为,这是她极其珍爱的东西。

银曜出鞘,月光好像一下子变暗淡,所有的光芒都在银曜身上,朗风双手结印,银曜在空中盘旋,随着朗风的踏步变换各种方位,一成十,十成千,千成万,万物归一,银曜的光芒笼罩在朗风身上,随风流动,像空中的鸟,海底的鱼。朗风专心致志,毫无杂念,不用担心大长老会失望,不用恐惧被萧敏击败,她好像在呼吸,好像在施展本能,一切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佑盛看着朗风,忽然觉得,仙人壁确实不能算美景,因为最大的美景在眼前。

朗风结束了,本想问问佑盛觉得怎么样,突然玩心大起,想让银曜去拍拍佑盛的头,结果银曜好像真的听懂了,它慢慢游过去,剑柄非常轻柔地蹭了蹭佑盛的头发,然后乖乖地回到了剑鞘里。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佑盛!”朗风愣了几瞬,突然原地蹦起,“银曜它听我的话了,它听懂我的意思了,你看到了吗?”朗风心里狂喜,扯着佑盛的袖子继续往上蹦,将佑盛扯得东倒西歪。

“我看到了看到了。”佑盛努力平衡着身体,还得防着朗风脚下踩滑。

满坑满谷都是朗风的欢呼声,星星的光更亮了,像在附和圣女的喜悦。

佑盛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朗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永远都忘记不了这个夜晚里,风中让人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