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上午的阳光清透耀眼,朗风一行本应早已上马赶路,如今却不行,床上还睡着一个小人儿,请大夫看了,说无妨,就是被下了蒙汗药,药效过了就能醒转。
人贩子怕幼童哭闹所以下药这还能理解,但是为了躲避官府的缉拿而纷纷自杀?实在是想不通。
朗风坐在桌边,默默思考着,高雁捧着一册话本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秦叔抱拳于胸,闭眼凝神,只有席晨,如坐针毡。这个救自己命的恩人到底是什么人啊?说是要去武京拜师求学,但为何路上所遇不平之事都敢管一管?还有,她的手下为何功夫如此高强,取人性命就在须臾之间。他想问一问,但又不敢问。也罢也罢,毕竟别人救了自己性命,而且所作所为尽显高洁,必不是恶徒之辈。
四人在朗风的房间里,等待小人儿的醒转。
日头慢慢飘到了正中。
小人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悠悠醒来,她手脚并用,一骨碌坐了起来,看到眼前情况,愣愣地盯着朗风:“你是来救我的神仙姐姐吗?”
店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间来,团团小心地看了看朗风的神色,把手伸向一只鸡腿,送到嘴边,好香啊,再顾不得其他,大口大口吃起来。
小幼童叫团团,六岁了,清晰得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叫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肯定是想把我绑起来,找我爹要钱,没办法,我家实在太有钱了,都怪我爹,就爱臭显摆,这下好了吧,让他闺女遭殃了吧。”团团一边啃着肉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
朗风轻声细语地问道:“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抓你的吗?路上有没有听到那些坏人说什么话?”
“我拿了钱要去买风车哩,然后我就不知道了,等我醒了我就跟好多小孩在一块,他们不准我们哭,我才不哭哩,我爹肯定会来救我的。”团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手慢腾腾地伸到盘子边,拿了一个鸡腿又快速缩回来。
“你说有很多小孩?他们都到哪儿去了?”朗风问。
“不知道哩,”团团的表情有些伤心起来,“每天都有几个小孩不见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被赎走了,我爹为什么还不拿钱赎我?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团团大哭起来,嘴里的肉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秦叔柔声说道:“怎么会呢?这些坏人跑得太快了,你爹爹现在肯定着急地很,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真的吗?”团团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的。
楼下好像有客人跟店小二吵起来了,大吼了一嗓子。
团团尖叫一声,扔掉鸡腿,抱住了朗风,她害怕,那些人不准她哭,不准她出声,说话也很凶,她每天都很害怕,晚上做梦会梦到一个神仙姐姐来救自己,现在这个梦实现了。
朗风搂住怀抱里颤抖的小小身体,生疏地抚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小人儿仰起脑袋,小小声地问:“神仙姐姐你们会送我回家吗?”
朗风点了点头。
团团高兴起来,昂着头说道:“我家就在京城里最大的钱庄旁边,等到家了,我让我爹请你们吃全京城最好吃的烧鸡。”
因为有团团在,秦叔去买了一辆马车,朗风和团团坐在马车里,席晨和高雁骑马随行,只见秦叔利索地跳到车辕上,马鞭一甩,一声唿哨,开始赶车。朗风觉得自己这个圣女还是不太称职,对夜山藏龙卧虎的了解程度不够,比如,堂堂夜山部领,居然也会干车夫的活儿。
马车里一颠一颠的,团团靠在朗风身上,唱着不成曲调的儿歌。
小小的孩子鬼精地很,朗风虽然不苟言笑,但团团还是准确地识别出了神仙姐姐的温和与善意,刚开始还有点畏缩,后面胆子就大了,并逐渐有恃无恐,晚上睡觉抱着朗风的胳膊不撒手,白天也腻在她身边。
团团注意到朗风腰间的银曜,不由好奇,小肉手掌摸了摸剑柄,“咦,它是热的嘞!”团团的嘴张得像青蛙那么大,惊奇地看着朗风。
朗风试了试,并无异常啊。
“它有名字吗?”团团对银曜感兴趣起来。
“它叫银曜,”朗风想到这个名字对团团太复杂,又说“你可以叫它小银。”
“是哪个银啊?是金银财宝的银吗?”
“是的。”
“啊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团团笑开了花,“小银,小银,我以后就叫你小银了,嘻嘻嘻。”
日落树梢,团团慢慢睡着了,朗风单手搂住,掀开车帷一角,三三两两的树木,发着芽,却让人感觉满身疲态,日头将隐,红光满天,风沙之中,发黄的幡布在半空招展,上书三个字“石头村”。
马车缓缓驶入村口。
石头铺就的主路有些坑洼,马车走得很慢,行人很少,路旁的商铺大多也关着门,一派萧索。秦叔觉得很奇怪,多年前他去武京执行任务时曾无意中路过此地,这个村以贩石为生,还算繁荣,怎么如今是这幅样子。
“老乡,劳烦问一下,这附近有客栈吗?”秦叔停住了马车,向迎面走来一中年男子问道,男子头都没抬,手往后方一指,“前面”,继续他的步伐沿着路走去。
秦叔拽了拽缰绳,马蹄的声音响起。
星星爬上了天空,走过大半条主路终于看到一家小小的客栈,它实在太不起眼。
朗风探出头,喊“席晨”,席晨忙下了马,朗风把睡着的团团递出来,送到席晨背上,席晨忙托住小娃儿,还有点儿沉啊,小娃儿睡得可真香。
四人进了客栈,昏暗的光线,还有灰尘的味道,
柜台后一个人在站着打瞌睡,油灯上冒着微弱的火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掌柜的,住店,”高雁喊道,脆脆的声音格外清晰,那人醒了,不耐烦地问道:“几间房?”
“四间。”
掌柜的翻出四把钥匙,扔在柜台上,“二楼东边四间”,说完竟又是要睡去。
“我们的马车还在外面。”高雁继续说道。
掌柜的抬起头,眼睛迷瞪着,“自己牵到后面马房里去,热水在马房边上,自己烧。”说完,把头往胳膊里一埋,像是不打算再理人。
秦叔、朗风、高雁去牵马,席晨跟在一旁。
从门口绕到后面,一个破旧的马棚,食槽里一些灰败的草料,高雁叹了一口气:“马儿啊马儿,明日给你们寻些好吃的。”
马棚对面是厨房,借着月光,朗风看了看,厨房里的摆设倒还整洁一点。
直接从后院进客栈,上了楼,推开门,众人被呛了几口灰尘,这个房间不知道多久没有住人,秦叔拿出火折子点了油灯,高雁把团团从席晨背上接下来,放到床上,秦叔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开口道:“高雁,你今晚就同小姐住一起。”
“是。”
秦叔跟席晨退出去了。
朗风想和衣躺下,但枕头的味道实在是有些熏人,只好背靠在床栏上,高雁靠在另一边,今晚能睡好的应该只有团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