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深夜,香禾楼的门大敞,似是凶兽的嘴。
“你在门口附近守着,以免有人误入。”郎风吩咐道。
“是。”郑阳应道,“保护好公子,万一有什么事,饶不了你们。”
“是!”齐刷刷的声音,一群弟子低头应答。
大门缓缓合上。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祥姐听声抬头,展颜一笑:“明月公子来了,快请进。”
霞姨正在磨墨,祥姐又将毛笔蘸了蘸,继续写。
众人走进房内,席晨从一旁搬了张椅子,放在祥姐对面,郎风坦然坐下,秦叔、高雁、席晨站在身旁,再旁边是各位弟子,房间一下子显得拥挤了起来。
“明月公子礼数真是周到。”祥姐瞥了一眼。
一阵吵闹声,从房间各个角落里涌出一批武士,举着明晃晃的刀,双方剑拔弩张。
“彼此彼此。”朗风也一笑。
不知是谁动的手,两方厮打起来,没有怒喝和呐喊,生死较量在单调的武器撞击声中进行。祥姐似是对战局漠不关心,她写好一幅,拿起对着光线欣赏,又吹了吹残墨。
朗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弟子明显觉得有些棘手,对面这些人像是打不死一样,即使被剑刺进了心脏,却还有力气冲上来,手上的武器被击飞,依旧张牙舞爪,用牙齿,用肉身。
“砍脑袋。”秦叔沉着下令。
祥姐的手抖了抖。
高雁和席晨拿着剑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四周。
战况逐渐清晰,不断有人倒下,满室血腥,叶翔闭上眼,好像又回到其他部族进攻的时候,大家为了一点粮食争得你死我活,杀声震天,断肢乱飞,不过是为了今晚族里的幼儿能够不再挨饿。
是的,她叫叶翔,父亲给她取的名字,寓意是“我的孩子必将在高空中飞翔”,她已经当祥姐太多年了。
最后一点声音也逐渐消失。
“把这些人抬出去,然后在门口守着。”秦叔说。
“是。”
一片静默,一声微小的叹息响起。
“我小瞧你了,明月公子。”
“你是谁呢?”叶翔说。
“你想知道答案?那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些问题,然后我告诉你我是谁。”
叶翔轻笑起来:“有意思,你想问什么?”
“你们是怎么通过的夜山山脉?收集孩子的血又想干什么?”郎风表情严厉。
叶翔有点惊讶,“这个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是天罗族人,对吧,难怪。”
她又有些得意:“这个问题恕不能回答,终有一天,你们会找到答案的,只不过那时,为时已晚,哈哈哈哈。”叶翔畅快地笑起来。
“为时已晚?小小影族,能奈我何?只不过一个法阵,就能阻挡你们那么多年。”朗风的表情变得残酷,“你们只能像老鼠一样,偷偷地钻过山脉,不知道花多大代价,在武京安营扎寨,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小人。”
叶翔拍案而起:“见不得光?我们都是影国的战士,为了故土,忍辱负重,颠沛流离,亲人会记得我们的牺牲和荣耀!”
“荣耀?”朗风一脸鄙夷,“荣耀就是抓一群小孩儿,放他们的血?你们连最卑劣的人都不如,他们至少不会选择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人作为自己的对手。”
叶翔哑口无言,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她坐回椅上,再次静默。
“让我来猜一猜,你们要血究竟是为了什么。”朗风好整以暇,语气显得很是轻松,“不会就是为了过山脉吧?难道破法阵的关键是这个?必须要小孩子的血?”
叶翔的表情沉了沉。
朗风像解出了疑惑很久的谜题一样,“真是这样啊?不会吧,原来是这样。”她又像恶作剧一样,“那你们一开始是怎么过的山脉呢?难道你们用的是自己族内小孩的血?”
叶翔的胃开始收缩。
朗风没有预料到自己猜对了,表情变得非常难看,“你们杀死自己族内的孩子就为了过山脉,我收回刚才的话,怎么能把你们跟人相提并论呢?你们可真是,猪狗不如啊。亲人会记得你们的牺牲和荣耀?不,那些孩子的怨灵会憎恶你们,恨不得你们下地狱。”
叶翔惨笑一下,靠在椅背上:“如果你去过影国,你就知道为什么。永远是凛冽的风在刮,地里的粮食又苦又涩,森林里野兽凶猛,大家一身伤,也只能打到一两头猎物,还有兽人虎视眈眈,他们开膛破肚,毫无人性,影国的小孩儿是饿着长大的,冻着长大的,稍不留神就进了兽人的嘴。”
“而你们,”叶翔激动起来,“仅靠着一条山脉,就占据了最好的地方,庄稼又好又壮,小孩儿不用受苦,凭什么?我们要那么艰难,付出那么多代价才能生存下去,你们什么努力都没有做,就可以活得好好的?大家都是天生地养,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不能生活在好地方?那些孩子会理解我们的,他们也是勇士,为了所有人的未来,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
“所以你们进武京,招收人员,跟官员勾结,就为了你们的孩子不用作这种牺牲?”
叶翔冷笑一下,“我们的孩子个个都是宝。要说猪狗不如,你们玄国人才是渣滓。贪生怕死,又见钱眼开,那些孩子,可都是你们玄国人自己抓的,我无非用生命来要挟他们,用钱财来诱惑他们,可他们,竟然一个个就乖乖听我的话,哈哈哈哈。”
朗风沉默不语。
叶翔觉得自己扳回一城:“还有你们的官员,一个个既蠢又贪,就为了点钱,置百姓的利益于不顾,你们玄国,彻底没救了,坏到根儿里了,迟早有一天,影国会攻来,改朝换代,善待百姓,取得无上的功绩。”叶翔双眼放出灼灼的光辉。
“也许吧,如果我们没有发现的话。”
叶翔也冷静下来:“即使发现又怎么样?影国已经准备好,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将结论建立在虚假的事实上,可谓愚蠢。”
“在我看来,你不也是同样愚蠢?各为其主而已。你最好快点回去向你们的圣女复命,看来不来得及有些补救。而我,你是从这儿得不到任何信息的。”叶翔疲倦地叹了口气,“这个夜晚真是漫长,我现在只有一个疑惑,你到底是谁?要是不知道谁打败了我,只怕到了阴曹地府都不得安宁。”
“我叫朗风。”朗风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叶翔先是疑惑,随后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无声地笑着,“这下很有趣,真的很有趣。”
“我叫叶翔。”
“好。”
叶翔满足地靠在椅背上,任毒囊的酸涩在口中蔓延,记忆渐渐模糊又清晰起来,她想起刚打完胜仗之后在同战士庆贺,她至高无上的王让她去一叙。
“为什么让我去?”叶翔不能相信,“我应该留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对战,这儿才是我最应该呆的地方。”
她的王威严无比:“那里也是战场,更危险更重要的战场,非你莫属。”
时间流转,她威逼折磨香禾楼的姑娘,以至亲的生命要挟那些流氓,使阴谋诡计让官员栽入网中,戕害无辜的孩子。她是一个恶棍,并且发现自己竟然无比擅长此道,那话是对的,这里也是战场,她用尽自己的才智与毅力去追求胜利,为此,她看着良心折磨自己但无动于衷,她看着自己唾弃自己却毫无波澜,她要赢。
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真好。
霞姨站在一旁,肩头一抽一抽的,极力压抑自己的哭声,椅上的人渐渐没了气息,朗风不由走上前去,她之前曾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人,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萧敏。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霞姨突然发难,两柄匕首朝朗风飞来,朗风想结阵法,想拿银曜,但是好像来不及,霞姨离她太近,只是一瞬,朗风被人拉了一下,匕首偏离了心脏。秦叔举剑杀来,剑尖刺破霞姨的脖子,可是霞姨却突然狞笑了一下。秦叔直觉不对,准备后撤,真的来不及了,暗器藏在霞姨的手腕上,已经飞出,那么近,那么快,挡无可挡。
三人纷纷倒地,“圣女!”“秦叔!”高雁和席晨向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