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朗风骑着马在月光下颠簸,高雁和席晨紧紧跟在两旁,生怕圣女体力不济,摔下马来,后面还有郑阳安排护送的十人,整个队伍如离弦的箭,不知疲倦地朝终点驶去。朗风整个心是迷茫的,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被迎回夜山的时候,未知的迷雾裹挟着她,伤口连绵地散发着疼痛,呼吸好像要刺穿肺部,但她只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护天巅”那块巨石出现在眼帘,只是这一次山脚布置了严密的防围,一人跑到面前,低头行礼:“圣女,您可算回来了。”是许畅,那个内阁的年轻人。
“你们即刻返回武京。”朗风对那十人说。
“是。”
群马奔腾离去。
如今天罗逢大事,说不好会有什么动荡,只怕郑阳也焦头烂额。
朗风跳下马来,往前走去,许畅诧异地看了一眼席晨,对朗风说:“圣女,这位好像不是天罗族人。”
“他就是天罗弟子。”朗风已经走到前面,声音飘过来,席晨对许畅行了一弟子礼,跟高雁赶上,许畅压下心中疑虑,快步跟上。
一路沉默,许畅已经准备好回答圣女的种种问题,可是圣女一言不发,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直到大长老的处所门口。
屋子已经被布置成灵堂的模样,朗风停住了脚步,不敢往里走,门口的守卫发现是朗风,齐齐行礼。
世界好像变得格外安静,朗风向着她曾来过无数次的地方迈步,正中央停着巨大漆黑的棺椁,一盏油灯在其下燃烧,不应该是这样啊,婆婆现在应该从无数书册中抬起头,冲她一笑,说:“风儿回来了?这趟出山可有什么收获?”然后她会跟婆婆讲石头村的事情,还有香禾楼,还有她凭着银曜能把秦叔打败了,婆婆会说你不要因此自得,秦江肯定是让着你的。
朗风的意识化为了无数小虫,嗡嗡嗡,漫天飞舞,她呆呆站着,直到一个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圣女擅自离山,还逼迫大长老替你遮掩,可真是大胆。”朗风朝旁看去,是齐正严肃的脸,像鱼在吐泡泡,嘴巴张张合合,穆云站在旁边,还有几个内阁其他的人,还有一个女子,萧敏!她为什么会在这?
“圣女!”齐正怒气冲冲,他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多朗风竟然心不在焉,一个字都没听。
“右参说什么?”朗风的视线移回齐正脸上。
“值此影族宵小攻来之际,圣女竟然不顾肩头职责,偷偷下山,外出游玩,可谓德行无状,不堪大任,愧对天罗上下,圣女应自请封足,面壁思过,来忏悔自己的罪过!”
朗风的视线又开始游离,内阁几人低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谁说圣女是出去玩?你说的吗?”高雁上前一步,对着齐正。
“明明是大长老接到线报,说玄国境内发现影族踪迹,这才让圣女去一探究竟,只是这消息太过骇人,未查明之前绝不敢泄露一二,所以对外宣称圣女闭关。这一行我们与影族直面相对,秦部领因此牺牲,圣女也受了重伤,你竟然在此颠倒黑白说圣女不顾肩头职责,我倒要问问你,右参和左参合力保护夜山安全,为什么大长老被杀?这就是你们履行的指责?”高雁言辞如刀,面色凛凛。
内阁中廖田忙问:“圣女受伤了?现在情况可还好?”
“圣女被影族偷袭,伤至肺腑,还需休养,右参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齐正一笑:“确实,我跟左参力有不逮,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也想不到大长老身边竟然有叛徒啊。”
“是谁?”高雁不敢相信。
“正是圣女的贴身侍女,冯霜。”
什么?高雁心头大乱,怎么可能呢?她看向其他人,看向一旁的许畅,大家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朗风的目光定住:“右参,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萧敏挤上前来:“冯霜给大长老下毒,致使大长老功力大降,这才被奸人寻得空隙。这件事我们早已查明,冯霜自己也是供认不讳。”
“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们不敢擅自行动,就怕圣女回来后说我们颠倒黑白,所以只把她囚禁起来了,圣女尽可自己去问她。”
朗风看了看四周:“燕回呢?”
“燕回,他竟敢阻挡内阁去抓人,还打伤了好几名弟子,这样维护一个叛徒,分不清正义立场,当然也被抓起来了。”萧敏说得理所当然。
一股极深极深的怒气从朗风心口涌起,侵染得伤口更痛。
“圣女,你的贴身侍女、贴身护卫都可能跟影族有牵连,圣女难道不应该解释点什么?”齐正接过话头。
“解释什么?下一句你不会要说我跟影族也有牵连吧,是,我朗风从十岁时刚被接回夜山就跟影族有牵连,日思夜想无不是怎样能助影族一臂之力,银曜没能识破我这险恶居心认我为主,大长老也看不破我的阴谋诡计数年如一日地教导我,你是想听到这些吗?”
“圣女言辞不必如此过激,我们也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那我倒要问问,她不是在山脉巡线吗?怎么会在这儿?”朗风指向萧敏。
“敏儿在巡线中立得大功,早已回到部里,最近影族来犯,敏儿以身作则,冲在最前面,战绩斐然,旁听内阁议事,也是为了最快获得先机,好上阵杀敌。”
“在巡线中立得大功?”朗风笑起来了,“立的是什么功?”
齐正没想到朗风问得这么细,一时语塞。
“我在夜山往东南三百里的地方发现有一处光晕碎裂,而且还有血,当时正在下雨,再晚一点血就被冲没了,此事非同寻常,我急忙上报给部里,后来大长老说要严查夜山上下,并着重询问光晕的情况,我又仔细说与内阁各位前辈听,最后结论是那光晕碎裂处很可能就是影族突破的地方。”萧敏流利地说着。
“这是你发现的?”
“当然。”萧敏怔了一下,不明白朗风为何在如此不重要的事情上纠缠。
席晨在后面低着头,压抑着冲上来的渴望,他从踏进这个门起就看到了齐正和萧敏,一时惊诧,怕齐正拿自己说事给圣女带来麻烦,可没想到,这父女根本就没有认出自己,萧敏,当初在队里也算碰过几次面,完全不记得自己,那么,她肯定也不记得杜大哥,不知道有一个人因她而惨死,而现在她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地说那处碎裂是她发现的。
席晨攥紧了拳头。
“很好,很好,”朗风满意地点着头,“一家有两人同在内阁,燕回还被排出去了,右参真是祖坟冒青烟啊。”
齐正面色铁青:“圣女有伤,旅途劳累,不如先休息,下次我们再议。”
“慢着!”朗风又严厉起来,“你还没有说到底是谁杀了大长老?而你,又是怎样玩忽职守,让他进了夜山。”
齐正紧抿着双唇,气氛降到冰点。
一名弟子匆匆跑进来:“禀右参,两百多个影族人从南面一百里处穿过山脉,我方不敌,需要支援。”
齐正大手一挥:“诸位随我去议事堂商量。”
他从朗风面前走过,剩下的人也一一退出,许畅临走前对朗风行了一礼:“圣女千万要珍重自己,影族来犯,圣女还得带领我等将其驱逐。”
都走了,安安静静。
朗风慢慢坐在了地上,高雁的泪水一滴一滴坠落,再也控制不住,转为呜咽。
“席晨,你把秦叔也放过去。”朗风说着。
那青瓷罐被放到油灯旁边,朗风蜷起身体,将脸埋到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