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天刚蒙蒙亮，朗风就醒了，夜晚的潮气还剩一些，她咳嗽几声，坐了起来，外面没有一丝声音，窗口透出一些微微的光，久违的，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清晨，公鸡接连不断地打鸣，天际逐渐大白。

突然有人闯入，朗风吓了一跳，高雁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涕泪横流，呜咽的声音挤满了喉头。

“怎么了？”朗风听到了自己的问话，像在空中飘。

高雁扶着桌子，一只手狠狠揪住自己的衣衫，“冯……冯……”

朗风愣怔地走下床，就这样散着头发往外走去，高雁忙追上，给朗风披了一件袍子，扶着她。

昨天来的地方，现在好几人站着，穆云也在那儿，他看到朗风后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得体地行礼：“我也是刚刚听到报告，说狱中有人自杀，不想竟惊动了圣女，圣女放心，这里的事宜一应由我处置。”他很快闭了嘴，因为他发现圣女根本没听他讲什么，圣女只是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监狱的墙壁上有血红的字，“我去赎罪”，红得触目惊心。

一具身体躺在那儿，朗风开始颤抖，高雁也扶不住，二人跪倒在地。

后面的几个狱守都不知所措，惊慌地看着穆云：“左参大人，您看这……”

穆云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几人长舒一口气，急忙离开。穆云想上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朗风趴着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将那身体翻过来，是冯霜，小小的脸，淡淡的眉，头上血迹斑斑。

高雁心如刀绞。

朗风轻轻抚过冯霜的头发，不是昨天还说得好好的，要再呆几日吗？你还得去后山祠堂呢，为什么现在躺在这儿，不起来？

我以圣女的身份命令你，起来，冯霜，你起来！

泪水在朗风眼中积聚，接连不断往下掉，眼前人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回答她的问话。

高雁强忍悲痛，抱住朗风的背：“圣女，圣女节哀，冯霜她定是心中极其难安，不得解脱，这才随大长老而去。圣女您不要伤心，她们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您，她们没有离开。”

一声悲鸣从朗风胸间发出，层层叠叠的悲伤冲击着她，整个人快要散架。

为什么非要寻死？为什么要舍下所有东西而去？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杀的大长老，是影族，我没有怪你，大长老也绝不会怪你，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朗风抱住冯霜大哭起来，她的头贴住冯霜的头，她紧紧地搂着她，她从十岁时开始认识的小姑娘，她永远可以相信的人，她的侍女与挚友，她的，姐妹。

如果冯霜有魂魄的话，那魂魄必然会在半空中一下一下摸着朗风的头：“圣女，别哭啦，别哭。”

冯霜自从得知是自己的绿豆汤让大长老中毒之后，就不再挣扎，她推开燕回，让弟子把她抓起来，燕回在后面急切地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愧疚让她透不过气。是大长老啊，将她捡回夜山抚养长大的大长老，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怎么能亲手杀了对她这么重要的人？

死亡这个词很自然地进入她的脑海，如同美妙的解药，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她如果就这么死了，圣女回来后会怎么想？不行，她一定要等圣女回来，她要说清楚原委。等待的那些天是酷刑，时不时的，她抽自己一耳光，或者将拳头砸得流血，好像能稍稍松一口气。

圣女终于回来了，她听到有人议论，她申请想见圣女，却又在心底不安，圣女不会不愿意见她了吧。

谢天谢地，圣女到底是来了，这样瘦，这么憔悴。

圣女离去的时候，她在心里说，“对不起。”

魂魄的光越来越淡，慢慢飘向虚空，那低语也渐渐消失，“别哭，圣女。”

穆云走到沙场推演图旁，重重叹了口气。

齐正斜睨他一眼：“听说我们那位圣女在监狱里大哭一场？”

穆云没有否认：“你消息还挺快。”

齐正哼了一声：“大长老下葬那天没见她如何，现在为了一个叛徒，果然是异于常人啊。”

穆云转过话题：“现在情况如何？”

齐正看了眼萧敏，萧敏在推演图上依次指过三处：“这几个地方缺口最大，影族大部分从这些地方逃窜，我已令弟子在附近驻扎，守住缺口。还有十几处零散的地方，近几日我感觉影族已有些后继乏力，最近的几次攻势虽然强横，但隐隐有困兽之斗的架势，他们筹谋了那么久又如何，不过是跳梁小丑。”

穆云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些天萧敏活跃在不同的战场上，展示了极高的功夫和指挥的能力，在夜山上下赢得一片赞誉。

夫焕在一旁急得不行，平日里他就呆在夜山最深、也最机密的地方，夜山法阵的中心，与众弟子一起操控法阵，之前大长老将他召出，商讨修护之法，本已有几分眉目，没想到发生了那件事，只好暂停。近些时日，他越发感觉法阵已残破不堪，影族找到了破解之法，边境光晕上出现大大小小的漏洞，现在还可靠人力抵住影族的进攻，若有一日法阵被全面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他来找右参本想是商量如何继续修护法阵，没想到左参又来了，他只好焦急地等待他们把话说完。

现在，他寻得了空隙，急急对齐正说：“右参，最重要的还是继续修护法阵，若边境失去了围困之力，就会大事不好。”

齐正心里一点也不着急：“与影族交了这几次手，他们也不过如此，哪有传闻中那么吓人？”

夫焕以请求的眼神看向穆云。

穆云思索片刻：“大长老之前就在计划此事，那必然有她的道理。如今形势虽然已缓，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修护法阵之事，还得继续推行。”

齐正对夫焕说：“那你就继续看看，要怎么弄。”

夫焕嘴唇嗫嚅了几下。

穆云问：“怎么？”

夫焕说：“仅凭我及众弟子之力，恐怕不能将法阵修护到最好，历代圣女都是精通法阵之人，我们需要圣女的帮助。”

齐正哈哈一笑：“你还做圣女的指望？我怕是叫不动她，你若不死心，可以自己去试试。”

夫焕又看向穆云，穆云想起圣女委顿的样子，也沉默了。夫焕有些失望，他只见过一次圣女，那还是大长老将圣女带到晶石中心的时候，他在圆台上，听到动静，看了一眼，发现是大长老和一名陌生女子，后来他才知道那女子是圣女。随即，他又鼓起了信心，守护法阵是圣女之责，他要自己去找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