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议事堂里人员坐得整整齐齐,最上首的位置被空出,以示尊敬。
东南西北天地玄黄八部全都聚齐,东部、北部属于齐正,南部属于穆云,剩下每部都有一位不同的部领。
西部部领百无聊赖地坐着,向来这样的场合他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西部主要负责物资的管理和运输。
天部部领一脸萧索,形容惨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最近碰上了什么灾事,殊不知他从小时候就是这让人意兴阑珊的模样。天部多是文职,主要跟生活在夜山上的普通族人打交道,内阁很多打下手的也出自这里。
地部部领干瘦精悍,一撮山羊须随风飘荡,脸如核桃,他叫吴一,为人最是爱自由,平日里很少见他。地部负责武器的锻造,晶石的开采。
玄部部领面黑如枣,身形高大,嗓门也奇大,满屋子都是他的声音:“老吴,最近又躲哪儿去了,你还欠我五百柄匕首你记得吗?”
吴一捂住自己的左耳,他真不想跟这庄鼓挨着坐。
玄部很多弟子分散在外,执行任务。
剩下一位黄部部领,是这几位里最年轻的,刚接手没多久,负责新入弟子的训练,因此黄部也是流动性最大的。
内阁人员也已聚齐,萧敏端坐其中。
真是久不曾见过的大场面。
齐正开口:“今日,请各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然,我也不会动这么大干戈。大家可知道,圣女最近情况如何?”
人们交换了一下神色,近日,有不少流言蜚语,说圣女因大长老去世,打击颇大,患上重病,不能起身。正值影族攻来之际,这样的消息是自毁军心,各部领下大力弹劾,但依然止不住。
齐正面色沉痛:“圣女心力交瘁,精神不济,已是无力处理夜山事务。”
众人皆惊。
齐正又说:“本来,我是想请圣女来主持大局,但她身边的侍女却告诉我,圣女都已无法行走。不仅如此,夫焕,你因为法阵破损严重去寻求圣女的帮助,圣女是怎么回应的?”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过去,夫焕心里直打鼓,右参让他来参与议事本是说让他给各位部领讲讲法阵的情况,没想到有这一出,他只好实话实说:“圣女没有给我回复。”
齐正说:“现如今影族攻来,是我天罗数百年来未曾有过之噩耗,但我天罗族人必将上下一心,像我们的祖先一样,击退影族,护我疆土。但谁料到,老天降下大难,大长老她,被奸人所害……”
齐正不忍再说下去,各位部领也一片伤感。大长老执掌天罗几十年,早已赢得大家的爱戴,人们都觉得,只要这个女人的身影还在前方,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齐正缓了缓,又接着说:“没想到,圣女竟因此一病不起。那我齐正,只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暂代大长老之职,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让天罗能渡过难关。”
话音落下,齐正不经意地看了眼吴一和庄鼓,这俩人辈分高,大长老都非常敬重他们。没有人有异议,右参本就位置极高,现如今大长老不在,圣女病了,右参暂时处理所有事物,很正常。
齐正心里涌起特殊的感觉,如同喝了花蜜般,畅快。他坐得舒服了点,接着说:“还有一事,便是刚刚提到的法阵。夜山法阵本是天堑,数百年来固若金汤,没想到影族那些贼子竟有了破解之法,被他们钻了空子。虽说即使这样打败影族也不在话下,但法阵毕竟是祖先传下来的,到底还是要将其修复,继续……”
“右参错了,法阵是必修不可,非修不可,没了法阵,夜山都将不复存在。”吴一一脸严肃,他现在非常怀疑,齐正这脑壳里装的什么?
虽然话被打断,但齐正却窃喜,他发现部领们极其地渴望修护法阵,这就好办了。
齐正说:“吴部领说得对,这法阵确实是必修不可。只是夜山法阵本来是大长老所掌,后来圣女开始学习,现在圣女这副样子,只怕有心无力,族内竟是再无人擅长,只怕列祖列宗知道了,都要责怪我等无能。为长久计,我提议,不如推举族内一德才兼备之人去学法阵,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诸位觉得如何?”
天部部领在心里冷笑一声,右参打的真是好主意,他也不想想,在座的各位老麻雀谁看不透他的心思。
久久没人回应,大家都在斟酌。
唯那庄鼓受不了这古怪气氛,问道:“右参是心里已有了人选?”
吴一在旁边暗道一声猪脑子。
齐正赧然一笑,说:“举贤不避亲,我心中确实有一个人,那便是,萧敏。大家都知道,萧敏是我女儿,但抛开这个身份,大家想一想,论天赋,论才干,论功劳,夜山年轻一辈,有谁比得上她?从小她便天赋异禀,大长老都时常夸赞,后来更是入缕空真人门下,苦练武艺,同玄国皇室交好,回夜山后担任武学堂督师,圣女都曾得到过指点,后又去山脉巡线,获得无比重要的线索,现在亲领杀敌,威名已是能震慑宵小。”齐正一脸骄傲。
堂中不少人在心中暗自点头,说实话,萧敏的确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
吴一清咳一声:“萧敏确是天罗中的翘楚,但这夜山法阵,自古只有圣女才有资格修习,当初也是因为圣女之位空悬,无奈之下才破例。现在圣女还在,若直接让萧敏修习,只怕不妥。”
齐正长叹一声:“吴部领说的我如何不知?只是眼看着大敌侵入,圣女病重,我才无奈出此下策啊。不然,吴部领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快说出来让我们参详一二。”
吴一被噎了一下。
齐正得意地端起了茶。
天部部领忽然出声:“兹事体大,右参和吴部领都言之有理,不如从长计议,过几日后再做决定?”
“甚好,甚好。”堂里突然热闹起来,刚刚不出声的人现在好像都醒了。
萧敏心中不快,但也毫无办法。她如何学不得法阵?以她的才智,想必需要的时间比朗风短多了。
吴一急急地向前走着,庄鼓在后面追:“老吴,等等我。”
吴一停住:“你跟过来做什么?”
庄鼓赶上了:“你是不是要去见圣女?真巧,我也要去。”
二人齐齐走着。
着青色甲胄的护卫冷漠地把二人拦下:“圣女说了,谁都不见。”
“哎你敢拦我?”庄鼓指着护卫鼻子。
护卫视而不见。
庄鼓就要冲进去,护卫出手了,两人过了好几招。庄鼓生气了,瞪大了眼睛:“还敢跟我动手?我倒要让你瞧瞧我的厉害。”他挽起袖子,向前扑去。
“住手!”吴一喝了一声,他一根手指点着,恨铁不成钢:“袭击圣女的护卫?你痴长年岁啊,比那三岁小儿还不如。”
庄鼓又要对吴一发作,但又立即冷静下来了。只见他将衣摆一甩,蹲下马步,气沉丹田:“圣女,庄鼓求见,吴一求见。”声浪如滚滚波涛,在院子里盘旋,经久不散。
护卫拿此举毫无办法。
等了片刻钟,一个声音响起,“让他们进来。”
护卫立马放行。
庄鼓和吴一踏入院中,抬眼望去,木亭中已备好茶水,高雁站在朗风身后。
“拜见圣女。”庄鼓和吴一行礼。
“二位请坐。”
此前吴一从未单独见过圣女,现在看去,圣女确实脸色苍白,但绝不像齐正说的那样都无法行走。
“圣女,今日右参召集所有人在议事堂,说圣女重病,难以为继,他推举萧敏去修习夜山法阵。”吴一直截了当。
“哦?”朗风笑了,她已经很久不觉得什么好笑了,“右参果真是天纵奇才,深谋远虑。”
“圣女,你透个底,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那夫焕请你修法阵,你却不给回应?”庄鼓只会更直白。
朗风并未作答,她只说:“二位都是夜山前辈了,可熟悉秦部领?”
“秦江?”吴一不知圣女想说什么,只能先作答,“他之前是黄部部领,为人聪明且有仁智,很是难得。”
“此次他跟随我出夜山,为了保护我,被影族杀死了。”朗风淡淡地说。
一时沉默。
“秦部领死得其所。”吴一说。
“然后我接到消息,回到夜山,才知道大长老也被影族杀死。过了两三日,我那被利用的侍女在牢中也自杀了。”朗风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庄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我日夜心思如被油煎,没有一刻不在受折磨,确实没有余力,还请二位谅解。”朗风低下头致歉。
朗风将一纸卷轴推过来。
“这是什么?”吴一问道。
“法阵的一些变换之术,还请交给夫焕。现在影族入侵,二位,辛苦了。”朗风再次低头致意,然后起身,走回室内。
高雁送他们出去。
吴一拿着卷轴,心下一片茫然,他本以为见过圣女后他就知道该如何抉择,可现在,他还是不知道。
“那五百柄匕首,记住没?”庄鼓在旁边嚷嚷。
吴一受不了那没心肝又快活的样子。
“你怎么一点都着急?”吴一又有些好奇。
“着什么急?看圣女那样子,估计是死不了的,她还给了卷轴,对法阵也是有益,现在冒出来的影族没几个经打的,夜山灭不了,着什么急?”庄鼓满不在乎。
“我说齐正想让他女儿学法阵,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让他女儿当圣女?”
“法阵是那么好学的?圣女是那么容易当的?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不说了,走了。”
庄鼓急匆匆往部里走,留下吴一在原地,琢磨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