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夜山

数万影族长驱直入,玄国反应极为灵敏,距夜山二百里处有军队驻点,收到信息后全速出击,与影族血战,不敌。奏报次日凌晨传到朝廷,第二日一早,将军白豪率军五万奔赴战场,粮草后行。影族并不恋战,攻下寿城后以它为据点,向四周吞并。

白豪领兵围困,久攻不下,谁能料到,区区影族还有其他的兵力,又攻下益城,两座城池遥遥相望,呈掎角之势。白豪上奏昌帝,请再派兵五万,护住边境,法阵消失后,两地的分界不再清晰,但军队仍守在光晕遗迹之旁。

朗风连续赶了两天的路,一开始还有流民朝着相反的方向行进,后面只能看到军队,一层一层的关卡,每到一处,席晨都得拿出文书,面对官兵狐疑的目光。

“你们是天罗人?”

“是。”

“所为何事?”

席晨深吸一口气,“族内之事。”

官兵一哂,“影族都打进来了你们还能有什么事?别到处添乱。”又不耐烦地令人把木架移开。

一个年轻的弟子脸上满是愤怒,紧咬牙关,他已经被圣女和队长训斥过几次,所以这次一句话都没说。

但那官兵还是捕捉到了不忿的神情,突然就来了兴致,“看看,看看,不就是你们把影族放进来的吗?要不是你们我会到这破地儿受苦?”

弟子梗着脖子,还是不发一言。

“快滚回去缩着吧,这影族还得我们玄国来对付。”风凉话不绝于耳。

朗风一行穿过这处关卡,待行至无人处,那弟子终于忍不了,哭了出来,又怕被责备不敢放声哭,只小声抽噎。

队伍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单调的马蹄声,哭声很快止住了,远方蓝天飞过一只雄鹰。

随着景物越熟悉,盘查也就越繁复,席晨耐心地费着口舌,终于回到山脚下。

密密麻麻的全是玄国士兵。

领头的看着文书,不停打量着席晨和朗风。

“前些时候我就从山上下来的,当时经手的是另一个人,你可以问他。”席晨说。

“我不管谁从山上下来,我只管谁要上去,你这文书上面的字儿都看不清楚啊,这不行,你去换一份儿再上山。”领头的把文书还给席晨。

旁边有人小声地提醒领头的:“这个人好像确实是从山上下来的。”

“那万一不是呢?你负责?”领头的呵斥道,旁人不说话了。

入口还是被拦着,席晨说:“这换一次文书太费时间了,而且也得我们上山后才能拿凭证去换啊,我们真的有急事,还请通融一下,您看,没有哪个影族会在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上夜山的。”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领头的冷哼一声。

朗风的忍耐到了极限。

“这里是夜山,是天罗领地,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呆在这儿?”

领头的循声望去,一个乡下丫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谁啊?她也是你们天罗的?”领头的气笑了,顺手就把刀尖往马眼睛上一戳,给她点颜色看看。

还没等刀尖碰到马,领头的被踹飞在地,马背上的人齐齐拔了剑,寒光闪闪。

“你们要造反?”领头的爬起来,“来啊,把他们拿下。”士兵也亮了刀,就在这时,一声大喊从后头传了过来,“圣女!”蕴含着无限委屈和惊喜。

庄鼓光速跑过来,像见到亲人一般,待到近处看清局势,庄鼓怒了,“好小子敢对圣女不敬,一个个不想活了?”声音如同滚滚天雷。

又一人上前来,也是官兵打扮,他问道:“庄老先生,这是……?”

原来前些天庄鼓带着在外的玄部弟子终于赶回夜山,心如火焚,只想立马回去看看情况到底如何,只是那时山口已被官兵守住,上不去,庄鼓立刻就要打上山,被属下拼命拦住,这几日辗转问询,终于结识管辖此处的将领白志,白志知道事有差池,便亲自来将庄鼓送上山,正巧碰上朗风回来。

“这是我们的圣女,你们这群饭桶,连圣女都敢拦。”庄鼓的脸气得更黑了。

“圣女恕罪。”白志急忙躬身,“还不把刀放下?”白志厉声喝道。

“走。”朗风不想浪费时间,“你叫?”朗风回过头问道。

“白志,受令驻扎此处,以防影族再次攻山。”白志答。

人群消失在入口,白志松了口气,他严厉地看向领头的,“让你防的是影族,不是天罗人。”

“是是是,”领头的头如捣蒜,“但他们确实没有文书啊,您不是下令得有凭证吗?”

白志像看傻子一样,踹了领头的一脚,“你那脑袋长着是干什么用的?”

领头的又爬起来,“是是是,您说,这圣女真的是圣女吗?怎么看着跟个丫鬟一样?”领头的小声嘀咕着。

白志不想再跟他废话,到夜山后他才得知圣女早已不在,报给哥哥后,哥哥很是吃惊,只吩咐他好好守在夜山,若是圣女回来了快马加鞭派人递信给他。现在主战场是寿城和益城,天罗起不了任何作用,就算圣女回来又如何?白志实在是不知道守在这里的意义,他是一名将军,应该上阵杀敌,而不是耗在这死气沉沉的夜山。

朗风踏出石台,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这。”庄鼓睁大了双眼。

往日的青石板一片焦黑,断壁残垣显得分外扎眼,天铜门的顶梁是木头,残存着风干的血迹,血迹变黑,像一大块污渍。

“去后山。”

吴一坐在树根旁,土丘的门正在重建,弟子们来来往往。

“圣,圣女。”一名弟子怯怯地说。

吴一茫然地望过去,真的是圣女!还有庄鼓那个老东西。

“老吴,圣女回来了,还傻坐在那儿干什么。”庄鼓老远就一嗓子。吴一慢慢站起来,只觉得喉咙发堵,眼眶发烫,他走向那个笔直的身影,深深拜了下去:“圣女,是属下无能,让那影族攻了上来,弟子们伤亡惨重,属下有罪!”

朗风还未说什么,庄鼓又开口了:“行了行了,你要是有罪那我岂不是也有罪,所有人都有罪了,圣女的罪那最大了是不是?快收起这套,个老不正经的。”

周围弟子一片轻笑,吴一的情绪被打乱得彻底,这姓庄的什么玩意儿?

“此次法阵失守,已酿成大祸,是我天罗子弟愧对天下,然事已至此,徒悲无益,我们应该做的是继承死者遗志,迎难而上,我天罗弟子,会被那宵小之族打垮吗?告诉我,会吗?”朗风问着眼前的每一个弟子。

“不会。”有人小声又倔强地说。

“不会!”

“绝不会!”声音大了起来。

“是,我的答案跟你们一样。我们的先祖面对的局面比现在惨烈百倍,他们靠着血肉之躯把影族赶出门外,后又采晶石,施法阵,就这一样,保天下几百年和平。我们是这群人的后辈,我们的骨子里流的就是勇士的血。”

吴一心情激荡,随后释然一笑,是了,大不了从头收拾旧山河。

朗风走进土丘内,经过盘旋的石梯,幽长的直道,银曜还在晶石里。

十多个年轻的弟子转过头,他们不认识朗风。

“这是圣女。”席晨提醒道。

弟子们慌慌张张,急忙拜见。他们本在跟着老师学法阵,一次都还没亲眼见识过法阵中心,本来老师说要带他们来的,没想到,老师不在了。大战之后,内阁直接让他们来这儿,可他们不会啊,每日在这摸索,也不知到底对不对。

“就剩你们了?”朗风问道。

“是。”弟子低着头说。

朗风点点头,伸出手,中央的晶石震颤起来,蓝光炽烈,弟子们惊奇地看着,银曜呼啸而出,在空中盘旋几圈,乖乖回到朗风的手上。银曜,好久不见。

“你们所有人,晚上去随我修习法阵。”朗风交代了一句。

庄鼓已先走一步,“住所都还未重建,圣女得去野原。”吴一有些抱歉。

“正合我意。”

消息已经传了回去,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在那等候。

穆云、范无忧还有高雁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百感交集。

“恭迎圣女。”

“各位请起。左参,”朗风看向穆云,“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穆云和范无忧把朗风送到居所后告辞。

“这穿的是什么啊?这头发怎么这么梳啊?”高雁红着眼睛问。

“雁姐姐,你可有活儿干了。”朗风笑着,她又看向席晨,“告诉所有人,明日一早全部过来。”

晚饭后,朗风让高雁整理法阵图册,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了。

萧敏站在厅堂中央。

“你说什么?”朗风有些不可置信。

“我说要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萧敏一脸平静。

朗风再想想,还是觉得不对,“你想为夜山做点事,不如去玄部,那里你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萧敏坚决地摇摇头,“对于夜山来说,你最重要,所以我得呆在你身边。”

“圣女自有人保护,不需要你。”席晨硬邦邦的。

萧敏一笑,“你的功夫,我不能信任。”

席晨绷紧了面孔。

“可我也无法信任你。”朗风坦荡地看着萧敏,“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信任你呢?”

萧敏脸色由白转青,举起三根手指:“我以我死去的父亲起誓,以我整个家族起誓,此番举动,只为保护圣女,绝无他意。”她垂下手,“当然,我之所以要保护你也是因为夜山的将来,我父亲为夜山丢掉了性命,你要是死了,夜山就真的倒了。”萧敏不再说话,转身站在院里,一动不动。

席晨狠狠地盯了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你要是能去把她赶走,我也会很高兴。”朗风低着头看卷册,思考着如何在尽可能短的时间教会那些弟子。

席晨掂量了一下,无奈地接受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