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之年逢暮烟

箭羽声和兵器碰撞声音嗖嗖嗖、乒乒乓乓地响个不停。战场上死伤惨重,尸体血肉模糊的、残缺不全的,横七坚八的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枯败的土地,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附近的空气中,恐怖又诡异。日头起起落落,足足过了三日三夜。

士兵和将士的脸上混合着血、汗、泪和灰尘,仿佛戴了面具一般。唯有两只眼睛到是灵活的,望见主帅大旗始终屹立在前方,上面绣着斗大的‘赵’字,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着金光,他们心下宁定,知道战征胜利结束了。

漠北的天空格外高远,正是金风渐起的时节。地上的草已经黄了大半,黄沙飞扬,似乎要迷瞎人的双眼。

赵佑年从马上跳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四周将要拔起的营帐,仿佛要把十年的征战在脑海里回忆个遍。是的,战争残酷,他活下来了。十年来,他变成了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变成了武艺高强的大将军,变成了威名赫赫的战神!历经了雷霆万钧之力的锤炼才有今天的胜利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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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将军!赵将军!皇上让您今夜觐见。”一个年近五十的太监一面喘吁吁地下马一面说道。此人面圆而扁,皮肤雪白,正是当朝首领太监陆全。

赵佑年看看天色,乃是黄昏时分。因离城还有五十里不及当天面见天颜,打算就地扎营休息一晚,第二日上午进城。没想到皇上早已探知消息还派了亲信相迎传唤。

此时依稀可见远处树林后乡村的炊烟直上天空,京城是个好地方,虽是初冬,天气尚不十分寒冷。他的剑眉舒展开来,漆黑明亮的双眼疑视这静和的画面,眼角余光瞥见陆全那堆满笑容的饼脸,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进城去,必须像这炊烟一样自自然然。

“好!陆大人我随您进城。”

“将军客气,老奴当不起您这一声大人啊。老奴快马加鞭跑了五十里,此刻怕是不能同将军一起进城了。您战马神速,老奴如何跟得上。还请将军自管策马先行,皇上有口谕,您进城只需通报一声,一切关卡都会给您放行。”

赵佑年听罢便向陆全抱拳,快速上马飞也般地跑向城去。只见马蹄踏处,滚滚黄尘,暗红色的斗篷随着雄健的白色战马奔跑起落。

他身材魁伟,剑眉星眼,气宇不凡,冷静沉着——那是久惯征战历练出来的特有气质。

他不近女色,不贪金银,坚韧刚毅,宛若神明——军队所到之处井田不破,百姓无伤。

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尽管城门下钥,他报姓名,就有守城官员破例开门了。

顺利进了皇城,又到了皇帝外书房门外,小太监先进去通报了,少倾出来说道:“赵将军有请。”

早有小太监打起金毡软帘,一股淡香扑来。

赵佑年摘下配刀交与与御前侍卫,方躬身进去。

虽居功甚伟,仍不违例。这是他的优良习惯之一。

皇上见人进屋,竟先立起身,说道:“让朕好等,快来近坐。”

赵佑年谢过,仍不敢近坐,只拣远一点的椅子方坐下了。

椅子前面是一高几,放着茶水和点心。

“佑年,十年戍边委实辛苦,不要拘束,尝尝朕的茶。”

赵佑年忙又立起口内说道:“多谢皇上垂爱。”

坐下端起茶微微尝一尝便放下,当然是全天下最好的茶,此时不及细品。只等皇上开言。

只听皇上闲闲地说道:“赵将军几岁?已经二十六七了吧?”

“回皇上,臣二十六了。”

“可有婚配?”

“没有。”

“朕要好好帮你选一门亲事,才貌、门第俱佳的女子才配得上将军这般样貌人品。”

赵佑年答道:“多谢皇上。臣乃山野村夫,萌皇恩庇佑,幸得平安回朝,其他事不敢有太多奢望。”

“大月国人凶狠残暴,贪婪狡诈,你十年来守住玉门关咽喉要塞,他们无法逾越中原半步,足以证明你智计无双。边境常年战事不断,百姓仍能安居乐业,你的功劳不小啊。”

赵佑年:“皇上谬赞,戍边的将士都有功劳,非我一人之力也。”

“居功不傲,懂得帮衬他人,十分难得。家里人怎么样,父母都还健朗吧?”

赵佑年又道:“去年家信中得知父母亡故,今夜着急面圣,还未回乡祭奠。”

皇上道:“准你半月假,回乡祭奠父母,做些法事安慰在天亡灵吧。”

“谢皇上”

只听皇上又热情地让道:“漠北饮食起居皆尽艰苦,听说风沙无孔不入,军士常年就着沙子吃、睡。朕虽关心将士疾苦,但路途遥远,新鲜菜蔬水果都运送不及,常常深为遗憾。几上是新做的菊花糕,佑年你尝尝。”

赵佑年又道:“臣,谢皇上”而后坐下,方才拿起菊花糕吃了一口。

皇上也一口一口地咬着菊花糕,吃得有滋有味。

又闲聊几句,皇上问道:“你是否好奇,朕这般急着见你,却为何不谈要事?”

“臣不敢猜测圣意。”

“嗯,你很有分寸。紧守一个武将的本份。五年前朕御驾亲征第一次见到你,就印象深刻。那时你刚过弱冠之年吧?就早早消去年少戾气,战场称雄,十分难得,朕觉得你前途不可限量。”

“皇上言重了。”

“不,后来你果然如朕所料,一步步成为战神,扬名于天下。大月国最有名的巴干大将军曾说过,战场上能遇到可敬的敌人不多,但赵将军是一个。朕想着,这五年没见,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成熟稳重了多少?今夜一见,果然更胜当年。你能一人进城,主动交出配刀面圣,虽之前我是特许过你的,你仍旧守礼不肯逾越半步,朕倍感欣慰。这半个月朕要好好考虑如何赏赐于你,先下去吧。”

“臣遵旨!”

皇宫的夜晚极是安静,赵佑年靴底踩在鹅卵石的涌路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领路的太监提着明亮的灯烛走在前头,一驻香的时候方出了宫门。

赵佑年出了皇宫,竟是陆全在此等候着。

“将军,皇上临时给您安排一处宅子,现今都已打扫完毕,今夜就在那里休息吧。大军已在城外安营,将军连日辛苦,免得来去多跑路程。”

“谢总管”

“将军客气,这都是您应得的呀。老奴这就引您过去。请!”

二人骑马,虽是离皇宫较远,不一时也就到了。陆全下马,引赵佑年进去。

只见满院蜡烛点得白昼一般,众人喊着:“恭迎将军。”

陆全又当众训诫了下人几句,告辞离开。

赵佑年来到卧房,只见陈设床帐一应俱全,下人已经调好了浴桶。两个样貌清秀的小婢上来就要与他更衣沐浴,赵佑年一摆手:“下去休息吧,我自己来。传令下去让其他人也都休息吧。”

“是。”两个小婢温顺地答道。

他一层一层除去铠甲及中衣,露出肌肉紧实的身体。左下腹部一条长长的疤痕,如今虽已痊愈,当初可是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他走进浴桶里坐下。依稀记得极幼时也是晚上,他坐在木桶里,母亲拿着帕子为他擦洗身子。为了逗他多笑,有意的拿帕子擦他的脖颈,他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而突然间,一个叔叔开门闯入,他甚至不及仔细穿衣,就被带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