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令
慕容晚音醒过来的时候,除了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之外,就是感到脸上黏糊糊的难受,连眼睛都被糊的几乎睁不开,而且身上被什么重物压着,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伸出双臂去推压在身上的重物,能感觉到是一块木制的板子。
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木板的另一面,慕容晚音用力推,感觉那件东西从木板上跌了下去,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慕容晚音瞬间觉得手上轻松了,木板也被推到了一边,刺眼的亮光照在脸上,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伸手在黏糊糊的脸上抹了一把,再把手迎着光亮照了一下,慕容晚音倏地一下弹了起来,为什么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暗红色的东西,而且有着浓烈的血腥味。
虽说自己本来就是个法医,没少见过血腥的场面,可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慕容晚音心惊不已:
身处的房间里,门窗尽毁,幔帐撕裂,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个人,看样子都已经死了不短的时间了,因为在她们身旁,地上的血迹已经凝结。
慕容晚音低头看向脚下躺着的那个已经死去的妇人,明白她一定就是自己刚刚从衣柜板子上推下去的重物。
站在狭小暗格里的慕容晚音,诧异的抚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穿戴繁琐的衣饰,再看看屋子里人的穿戴,不得不悲哀的承认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上不知道确切年代的地方,而且更可悲的是,她没有丝毫关于这个世界和这个陌生身份的记忆。
慕容晚音抬起脚,小心翼翼的跨过身旁妇人的身体,往门口走去。
很宽敞的一进院子,精致婉约的景致却被满院子的血腥给毁了,到处躺着的都是已经死去的穿戴相同的男人或者女人,男人一色的蓝布长袍,女的一色的黄褐色长裙。
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慕容晚音散乱的长发和衣裙随风飘起,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穿过月亮门,外面还是相同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外面这一进的院子里死去的人更多。
作为一个常年奔走在一线的法医,慕容晚音并不害怕,反而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开始一个个的检查死去的这些人的状况,直到最后查看了那个压在衣柜上死去的妇人之后,她才深深的叹了口气,扶起一个翻倒在地的椅子坐了上去。
这些人个个七窍出血,胸部塌陷,应该都是死于内伤,而且是被同样一种歹毒的武功所伤,但是让她觉得难以忍受的是,所有这些死去的人,胸口和腹部都被补了两剑,显然行凶者的目的就是为了赶尽杀绝。
慕容晚音无奈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无比沮丧,别人穿越,都是成为了公主或者王妃什么的,再不济也是个大家闺秀什么的,可是自己怎么就落了个这样悲惨的境地,醒来能看到的就只有死去的人,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清楚自己和这满院子死去的人的关系,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
慕容晚音大概猜测得到,自己之所以这会儿还活着,应该就是被这些死去的人保护所致,那个匍匐着死在暗格入口处的穿戴明显华丽些的女人,应该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了防止杀手检查到暗格入口的这块木地板,才故意扑在这里死去的,也正是她的血,淌了慕容晚音一脸一身。
慕容晚音走到丽衣中年女人的身边跪了下来,双手抚摸着女人依然秀丽的脸庞,将她依然睁得大大的眼睛慢慢合拢。
外面天色已晚,满院子血腥的味道,混合着冬日里残阳的寒意,令一向胆大的慕容晚音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前世的时候,慕容晚音算不上是一个敬业的法医,她醉心厨艺和棋艺,常常制作美食和朋友同享,一有空就跑到茶楼和天桥底下找人下棋,以至于三十出头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老大总是批评她不思进取,而且心太软,早晚在这上面吃大亏。
对于老大的批评,慕容晚音一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笑一笑就遮掩过去了。直到她在出现场的时候,为了救助遇险的同事而一命呜呼,来到了这个让她一头雾水的地方。
慕容晚音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放弃了对前世悠闲生活的眷恋,走到院子里找了个铁锹,往大门外走去。
站在大门外不远处,慕容晚音回头,注视着眼前的这所大宅院,称不上雕梁画栋,但是处处透露着清雅古朴,显然主人家是个品性高雅的人,而且能养得起那么多下人,也说明主人的财力不差,只是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会落得个被灭门的下场。
整个院子总共死了五十六口人,慕容晚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瘦苍白的手脚,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凭着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身体,要挖出一个能埋葬五十六人的墓穴,起码也得一整天。
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噜噜的叫起来,可是院子里都是死去的人,自己怎么可能先去吃喝,所以慕容晚音还是决定先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挖坑。
宅院是在半山腰上,孤零零的一处院子,周围再无别的人家,远处的山脚下,奔腾着一条大河,河的对岸,隐约能看到一个房屋密集的小城。
慕容晚音在院子外面的景观瓮中捧起水洗干净了手脸,就抄起铁锹奋力挖了起来。
冬日的冻土格外坚硬,每挖一锹都异常艰难。慕容晚音忙活到半夜,也只是挖出了一个不大的坑,而且此刻,她已经汗湿衣衫,被汗水浸湿了的长发,散乱的贴在脸上。
一阵诡异的笑声在头顶上响起,虽然很轻,但是尖利的破锣嗓音还是让慕容晚音打了个寒颤,她抬起头,看到附近的一株枯树上站着一个浑身雪白的身影,之所以说是浑身雪白,是因为那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连头发都是白的,唯有一双黑眼珠,在漆黑的夜里,被周身的雪白衬托的愈发诡异。
慕容晚音确定那是一个人之后,也并不害怕,古代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多的很,而且就算那真的是个鬼,只要它敢侵犯自己,她也有胆量去反抗,不都说鬼是怕人的吗?
所以,慕容晚音给了那个怪笑的白衣人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就继续低头进行手里的工作。
白影无声无息的飘落在慕容晚音脚旁土坑的对面,慕容晚音知道是树上那个白衣人,所以连头也没抬,只是挥锹铲土的时候,故意加了一份力道,往白衣人的袍角上扔去。
可惜的是,那个白衣人明显内功高强,岿然不动的同时,碎土在离她周围纷纷落下,根本到不了她的身边。
“呵呵呵呵,都说慕容绯云生了个胆小怯懦的废柴女儿,还当个宝贝似的养着,想不到还是个有点儿气性的,我喜欢。”
白衣人尖利的破锣嗓音,令慕容晚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她听得出,白衣人嘴里的慕容绯云,大概就是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中年妇人,所以慕容晚音心里愈发不舒服,决定就算打不过,也得在嘴上怼这个怪人一顿,不能让她平白嘲笑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停下手里的铁锹,慕容晚音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眼前鬼影一样的白衣人,淡淡的说:
“前辈,看来您老人家真的是太闲了,大半夜的来嘲笑已经逝去的人,不怕遭报应吗?”
白衣人细眉细眼,脸上枯瘦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只一双眼睛亮的怪异,她听完慕容晚音的话,笑的更畅快了,但是又有些遗憾的说:
“啧啧啧,可惜了,慕容绯云的性子要是有她女儿一半厉害,大概也不会落得个抄家灭门的下场。”
“前辈,看来你是认识家母的,不过如果你只是来看笑话的,就请闭嘴,别耽误我干活。”
慕容晚音说完,狠狠的把手里的铁锹戳进冻土里,由于生气,用的劲儿太大,铁锹手柄把她的虎口震得生疼。
“哈哈哈,小丫头生气了,好吧,我虽然是来看笑话的,但是帮你点小忙也无不可,让开。”
慕容晚音没打算听白衣人的话,但是在白衣人挥袖之间,一股巨大的气浪迎面席卷而来,推着慕容晚音不停的后退,直到十几步外才停住脚步,而且重重的跌倒在地,耳边随即响起风沙走石的巨响。
等慕容晚音爬起来站稳,回过神去看自己刚挖的那个土坑时,才发现那里已经是一个长宽各约两丈的大土坑,深度足有三尺,而那些被卷出来的碎土,整齐的堆在大坑四周。
好吧,看来这白衣人确实有嘲笑别人的资本。慕容晚音叹了口气,对着白衣人敷衍的拱了拱手,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去,她得把那五十六个已经死去的人拖出来埋葬,她相信,对于背尸这件事,那个白衣人肯定不会愿意帮忙的。
果然,在慕容晚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趟趟往返的过程中,那个白衣人始终略带嫌弃的躲的远远的,似乎很怕粘上晦气。
天色微明的时候,慕容晚音在最后一趟出来时,把那个面容白皙的中年丽衣女人抱了出来,对于这个女人,慕容晚音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想到她致死都在想着保护女儿,慕容晚音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所以她在大坑的中间腾出了一块相对宽敞的地方,先在地上铺了一层锦被,才把女人的尸首放了上去。
“您安心的走吧,我会尽全力为您讨回公道。”
缓缓的把宽大的锦被对折起来,盖上女人清秀的容颜,慕容晚音疲惫不堪的爬出大坑,坐在土坑旁边喘气。
微明的晨曦中,浑身沾满了尘土和鲜血的慕容晚音显得狼狈不堪,而那个白衣人依然悠闲自在的翘脚坐在附近的一个石墩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