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塔

我去过LS,还是因为活动。

说不好这个工作是伤害我更多,还是成就了我更多。我走南闯北,夜不能寐,经常在半夜醒来,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伊莱亚斯把我搂进屋里。

什么时候?你又见过我?我们坐在沙发上。

“BJ活动结束的第二天,我就去了LS”他向厨房走去,递给我一杯热茶。“然后我在布达拉宫广场上遇见了你。”

是,我是活动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就飞往了XZ。

“可是那个活动和你并没有关系吧?我在那里做的是另外一个活动。”

我只是去旅行。

“你到底见过我几次?”炉火正在燃烧,屋里暖和极了。

“无数次。”长城是第一次,LS是第二次,秘鲁是第三次,还有弗勒镇那一次。

那不是无数次,而是四次。

不,林关和,我觉得我已经见过你无数次。他起身来,撩起了上衣,要不是又看见他右腰上的那颗痣,我只会记得这肉体了。

第一次在长城脚下见到你,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LS那一次,我非常吃惊,在秘鲁,我和马塞尔一起把你抱上了救护车,就是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你右腰上的痣。

我捂住头,我在地球另一端,遇到一个死老外,他腰上的痣和我一摸一样。

“林关和,你看着我。”他弯腰捧住我的脸,你看着我的眼睛。

蔚蓝色的,瞳孔四周的丝状组织清晰可见,这丝状来到这瞳孔四周,又原路返回,这瞳孔仿佛一个隧道,深不见底随时会滴出水来!

“你吓到我了,伊莱亚斯!”我几乎想从沙发上跳起来,这双眼又提醒了我那片漏雨的高空!!

“你再仔细想想”,他并没有放过我,双手用力地把我按在沙发上。蔚蓝的眼睛,黑色的头发,一幅不管我从那个角度看去,都像是他正在看着的表情。

电光火石间,苏拉桥上,一个母亲左手拧着一个行李包,右腰上顶挎着的小男孩,小男孩黑色的头发下,蔚蓝色的双眼在烈日下射出寒光。

“你走开!我要尖叫了!”

伊莱亚斯松开双手,我彻底瘫在沙发上。

我成天胡说八道,瞎做白日梦,单是倚靠前两条我就能谋生,如果我能忍一忍习性,那我可以过得不错。

但我不行,我不屑浮夸的交际,人来人去,我一眼就看到了底,只有那些好看的异性,我才愿意驻留,这驻留也只需要短短一两个月,就扛不住乏味和无趣。

原来过去我活得如此白目!人和人之间还可以更复杂纠缠。我看不起朝九晚五、人云亦云,我觉得结婚生子不过是一张excel表,其实我只是一只愤世嫉俗的野鸡,我正在经历的,是比勇敢做梦还要更难以到达的现实。

我掏出手机,对,那个翻盖的手机,我仍然带着。

“这是你放在我的房间里的,是不是?”

是的。

是你设置了呼叫转移到我家里的座机。

是的。

“是个屁!”我的房东阿尔瓦多拨打了好多次,直到第九次我才听到铃声!

伊莱亚斯久久不语,他从我手里接过那个手机,从床边的书架上,翻出一个充电器,充起电来。

所以,你看,没那么多玄幻!所有电器都需要充电,所有书籍,都需要手粘唾沫才能翻到下一页,我需要刷个牙才会保持口气清新,再帅的哥也需要拉屎放屁。

“伊莱亚斯,你不要对我胡说八道!我是一个做活动十年的女人,每一场活动我都要历经上百人,甚至上千上万人,你见过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那个破手机,我手指书架,顾不上喘气。你那个破手机,是呼叫转移信号不稳定、我的那辆车是因为某个疯子夜里喝多了,开到了湖水里,第二天湖水就冲刷了车轮痕迹!全世界人类都有母亲,这里到处都是蓝眼睛的小孩,跟着母亲独自行走!

我的价值观和经验,正在经受剧烈的颠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极力拒绝。不要用女人情绪不稳定那一套来劝说我。

没有用!

你不要和我说西方逻辑,也不要和我说造梦能力,更不要和一个中国女人,宣传前世今生、六劫轮回。我双脚一直踏地,从来就不会飞翔,那是因为重力。

“你有酒吗?”一切激烈过后,我只想喝酒。你们不要骂我绿茶婊,动不动就表现得扛受不住。

伊莱亚斯叹了叹气,又走回厨房,拿出一瓶白葡萄酒。

他递给我酒杯,嘴里说的是:“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我见过滴酒不沾的假绅士,也见过借酒壮胆的真君子。男人,只需要借靠两三种故事,就能表现出万种面目,女人呢,也好不到哪里去。人类都差不多。我们爱恨情仇相通,彼此心意相投相通却没几个。

“人类真的没有什么意思。”我喃喃自语,一会反省,一会又推翻,就像一个必须吃药的神经病。

伊莱亚斯回到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走到屋后去,那是一个小小的浴池。

浴池的一侧,仍然是暗黑的高大树木,和仍旧飞舞的萤火虫,浴池上的热气正把它们推开。“你需要时间,也需要洗个澡。”伊莱亚斯松开我,走回屋内去。

我离不开酒杯,把酒杯放到这浴池边,赤裸着把自己放进这热水里。

热气在四周蒸腾,屋里,伊莱亚斯关上了灯。人类的光源越少,这四周的萤火就越发勇敢,它们在浴池周边,围绕着我飞舞。

我闭上了双眼,因为这样更舒服,也因为我很惭愧,自己不是旷世美女,不值得这如此幻美的景象。

“伊莱亚斯,请到我身边来。”啊,我真的好像一个绿茶婊。他走到我的身边,我埋在水里。“我想知道一切。”

酒精在我的眉间发烫,做梦归做梦,帅哥还是在人间。四周只有萤火,和屋里照映出来的炉火,摇摆不定,就像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思。

许久,黑暗里一阵衣物在皮肤上的摩擦声,然后是落水声。

四周静悄悄的高大漆黑的树林,冰冷的繁星落到了湖面,星星、萤火、所有在地面的一切,正融为一体,萤火中的热气弥漫里,对面只有一个男人的脸,黑色头发蔚蓝眼睛。

“我们什么都不会发生。”不知道我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