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塔
“你认为我不相信你吗?”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坐起身来。
“与之相反。”他一本正经解释起来。如果他认为我不相信他,他就应该在街上假装不认识我,而不是直接叫我名字;应该先问我的住址,再把我送回家;他擅自拿走了我的衣物,又拿走了我的钥匙….
之前的所有唐突,都是因为他认为我相信他,他提前预支我对他的信任。
“我不相信的是那里。”他用手指了指峰顶。
“来。”他把我拉到一块巨大的石头面前,脸贴了上去。
“不,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我摇摇头,这石头和把孙悟空压了五百年的石头有啥区别?
“不是听,是用你的脸感受。”
我把脸彻底得贴到了石面上,它是温热的,就像我的手心一样,接着我感觉到一阵冰冷,冰冷过后又是一阵温热,冷,热,冷,热,冷和热快速地交替着,我的脸阵阵发麻,就像牙医正在给我的口腔洗牙那样!
我瞬间就弹开去!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些石头忽冷忽热,每一棵树都长得一摸一样,那边的冰山包裹着活水,整个高峰夏天和冬天平时存在。”
他又指了指峰顶。“在那里,一共有10几个来自各个国家的…..”他在搜索着合适的词语,指向峰顶的手指停在半空。
“山顶洞人?疯狂登山族?科学家?探险家?”
“都对,也都不对,他们都是一群和你我一样寻找答案的人。”
所以,我只能到那峰顶去!只是这小小的平台之上,再无阶梯,而我已经毫无力气了。别说2个小时,再给我5个小时,我也不见得到达。
伊莱亚斯拾起我扔在一旁的背山包,背到胸前,两个登山包一前一后地夹着他的身体,我觉得我都快正式爱上他了。
他紧紧得拉着我的手,“来”。
我们绕到这巨大的石头一侧,原来这石头之后,是一个隧道!这隧道直插入山体,我不知道它有到底有多长。
“请相信我。”伊莱亚斯拧开手电,拉着我走进这黑暗的隧道里。我的手心和他的手心,因为抓握的动作太用力,手心里的热汗粘合在一起。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越往深处去,越感到寒冷。
“小心。”伊莱亚斯突然就蹲了下来,他的手臂也把我拽了下来,霎那间,他胳膊把我压到了地面,拧关了手电。
蝴蝶,数不清的蝴蝶,它们有蓝色的紫色的,通体泛着荧光,以三角形的轨迹循环飞舞,这荧光在这黑暗里,就像一个个稍纵即逝,又立刻显现的三角形幽灵。
诡异的美,我把手指伸进这荧光里。痛!剧痛!就像刀片正划开纸张,冰针正扎入手指。
“别碰它们!”伊莱亚斯压在了我的身上。
蝴蝶越来越密集,它们的翅膀正不断地飞舞,舞出锋利的三角形荧光,锐角不断地刺向我们!不断碰击在伊莱亚斯的后背上,和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
这些锐角也扎到了我的身上,每一次都激动起我身体的抽动,可想而知,伊莱亚斯遭受的疼痛一定更多!他用双手捂住我的脸,导致他整个人的重力狠狠地压在我的身上。
若隐若现间,我看见他的脸,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林关和!唱一个曲子!”伊莱亚斯已经遭受不住了,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胡话!
“什么?”我困惑极了,这个时候你让我唱歌?!
“音律,音律可以打断它们!”伊莱亚斯一定是疯了,这些蝴蝶不是有毒,就是他突然神经病发作。
“什么音律啊?!”
“任何曲子!快唱!再不唱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他几乎是咆哮了。
“什么都好!用音符唱!!”扎在我们身上的锋利越来越密集!我几乎无法做思考,什么逻辑、什么教育学识,在此时此刻都是个屁!
“林关和!你要相信我!”
对!我被他压得半死,从胸腔挤出气息,哼唱起来:“西多瑞嗦哆瑞西,西多瑞嗦哆瑞西…”我现在只能想到昨夜的德彪西,我经常弹奏的梦幻曲。
“大声点!”我看这男人是真的疯了!他的语气如此粗暴,和平时判若两人!要在过去,我早把这样的男人弄死个千回百回!
“继续唱,它们要死了!”他继续喊叫着。
要死了!我林关和从未想到自己还能靠音乐谋生!“嗦瑞,咪发嗦咪哆咪瑞…”
我再也拦不住自己,一个个音符从我的喉咙冲进着隧道里,在黑暗处反射回回声。
我停不下来,越唱越快,这些蝴蝶纷纷掉落,我找到了谋杀的快感!
快走!伊莱亚斯把我狠狠地拉了起来,他拉着我向隧道更深处跑去!
他手中的手电,射出短短浅浅的光,我们的奔跑的脚步越仓促,这光斑就越发不安。
我扭过身去,那些蝴蝶在地面上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直到最后一盏荧光消失,这隧道又在我的身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四周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他紧紧地攥着我,嘴里不断地说着:
“快到了!快到了!”
上次这么拉着我奔跑的男人是谁来着?
是我最后一个“男朋友”唐戈。
当时他看见我在阿根廷街头被人打劫。他从车里冲了下来,手里掏出手机,对着那帮社会人渣,唧唧哇哇说了一大通西班牙语,趁这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拽着我奔向他的车。
他在阿根廷出生,10岁被送回国内读小学,直到高中又回到阿根廷帮助家里做生意,中英西这三种语言,就一直在他的成长环境里,这导致他每次和我说国语,就跟他正在补牙似的。
当然是在一起啦,这男朋友得来是轻轻松松的,我们分开也是清清爽爽的。
浪漫的,拖泥带水的,都不是我的东西,这对一些男人而言,也许是好事。
“我们到了!”伊莱亚斯停了下来,他沉重的呼吸声几乎把空气搅出热浪。
我的情况更糟,上气不接下气,喘成一只dag,因为我抽烟。
到什么啊?!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手电发出的光,在地面照出一个小小的光圈。
他用手在墙面上摸索,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我不明白这个动作。
他不作答,继续摸索着,又对着黑暗处用手电晃了晃,晃了又晃。
他的动作并没有激醒什么魔力,召唤出阿拉丁。
“等。”他把我拉进怀里。
隧道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