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塔

一个很讽刺的事情。

我做活动那些年,做过大型发布会、音乐会、体育赛事、游戏赛事,甚至朋友的婚礼和一次葬礼。

我的工作就是把一帮人聚集到一起,因为大喜或大悲,或者干脆只是一场狂欢。

我不喜欢人群,却要依靠人群吃饭,可真让我独自前往一座孤岛,我却一天都呆不下去。

“你可以大隐隐于市啊!”如果你要这样和我讲,那其实没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最没有销量的楼盘广告吗?

隐不了,我没有那种丰盛的精神境界,和足够的物质基础。

离不开,愤世嫉俗比混吃等死,更像一件坏事。

我纷纷向这些注视的人们看去,我相信我当时的眼神一定是犀利的,因为我想找到同类:

我不想要特别坚定的,比如伊莱亚斯的母亲,对了,她的名字叫梅妮;

我不想要太过激动的,比如恩佐,很多学者都这样,他们一旦太进入自己研究的领域,就会建立起自己的迷信;

我也不太需要奈拉那样的美丽小姐,不是同类还强行沟通,特别辛苦;

秦逸子应该最有可能。因为他和我一样,对这一切都表现得半信半疑,又比我早先一步来到这里;

至于伊莱亚斯,他已经给我提供了太多无法解释的谜题,我亲眼所见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就像曾经有个算命老头,被我的追问气死了,他几乎大骂到:“你爱信就信,不信你就滚!”

结果我滚了,滚没多久他说的都灵验了,“不信”变成了我的错。

那我该信你多少呢?伊莱亚斯。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丑,被无知和未知一起联手捉弄的小丑,它们把我推进这人群当中,我的所有思考都不是我的了,脸上只能一副配合的表情。

我知道了,可能唐戈更适合我,因为他有钱,有钱意味着我们可以随时逃开去。

从过去逃避,才是我来到南美的初心。

梅妮一直在说着话,话里的某些词句特别巨大:全人类、存亡、异象、启示。

“噗——!”那个中长头发男子笑出声来,那个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一个逃犯的男子。

他开口说道:“梅妮,抱歉,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好奇心,一个普通人的好奇心。”

他的注视从我的脸离开后,就从质疑变成了一种不羁。莫名的,我竟然对他产生了信任,那些不羁的人总是能快速获得我的好感。比如赵可儿,她长得就像个阿拉蕾,为人处事可全是自己的一套,她搞不定自己,也不想被其他人搞定!

“我们都需要时间。”伊莱亚斯走到了我和梅妮身旁,我觉得我们三个人正置身于一个婚礼的舞台,他马上就要跪下了,说出山盟海誓那样的誓言。

“噗——!”我笑喷了,笑得如此不合时宜。

“对不起!”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向人们示意’我可能有病’。

“不,不要对不起!说说你为什么笑?”那中长发的男子说道,他的眼神咄咄逼人,比秦逸子那种目光如炬,还要让人难以逃避。

我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响,我感受到了梅妮,她那种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的情绪。

“说说。”梅妮鼓励我。

“因为你们让我感到尴尬。”我只能坦诚:“你们所有人都让我感到尴尬。”

这些人都说认识我,他们说话的样子,好像我是那个“决定了全人类存亡的人”,结果我真正认识的只有一个人——唐戈。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大的命题!哪怕我真的就是那个救世主,可能吗?!

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写完我的书,难道我有超能力吗?!坦诚让我不管不顾!我一一说开去!

“伊莱亚斯,你说你是第一次来到了这里!结果你的所有举动,就像遵循了什么计划,每一步都精准无比把我领到了这里!你甚至是昨天才告诉我,你母亲失踪了,然后她出现在这里!”我看着伊莱亚斯,心里悲愤交加!

“唐戈,我的老友!你在这里出现,实在让我困惑极了,难道你也会做伊莱亚斯那样的梦?”

“还有莉莎,实在抱歉,在我的成长教育里,长辈是需要尊重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在人类要存亡的时刻,你的职责又是什么?烧饭吗?!”

我受够了!语气夹杂着愤怒,我越来越激动,谁都不想放过:“还有你们!你们所有人!你们别随随便便就把我架到救世主这样的高度去!”

整个山谷静悄悄的,就剩我的声音在山谷里泛起声声回响。

“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觉得自己如此孤独。我曾经站在千人的舞台上,一遍一遍地调试着灯光和流程;孤身一人前往异国,独自在陌生的床上醒来,可我并没有感到如此孤单!

人群从来就不是我的孤独所在,独处更不是!

伊莱亚斯仍然站在他的母亲一侧,唐戈的明朗阳光也没有照耀到我,我甚至听到人群里传来哭泣声。

“你疯了吗?!”奈拉走到我的面前。“我们所有人来这里都是因为你!”她的手指就像一把尖刀,刀尖正毫不客气地指到我的鼻尖上。我没办法反驳回去了,她的指责并不见得比我更加柔和,我甚至觉得500年前的良妇爆发了就是她这样。

我就像这宇宙间最黑暗的粒子,能做的只是沉默下去。

“不,你才是疯子。”那个中长发的男子,手指着奈拉说道。

人群乱了,那些我介绍过的,还有还没来得及介绍的,统统都乱了。人类真脆弱,几十亿人口共生共存,结果只需要13个人就足够满足一场纷乱。

“梅妮,让大家彼此互相介绍一下。”秦逸子说话了。

人们安静了下来。

“我叫梅妮,我是个画家,我的所有画作都关于伊莱亚斯,和他的梦。”

“我叫伊莱亚斯,建筑设计师,梅妮的儿子,我从小就不断梦见我身边的女子。”他走到我的身后,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秦逸子,伊莱亚斯的中国同事。”

“这个…”唐戈挠了挠头:“我就是个在阿根廷出生长大的华裔,我父亲在南美开超市。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的女朋友艾达。”

“我叫艾达,我出生在弗勒镇人,我研究生物。”

“我叫恩佐,我研究拉丁语,我离不开我的妻子,她负责我所有生活上的事情,离开她,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听到这里,我对莉莎感到一丝抱歉。

“奥雷里亚,秘鲁人,建筑工人,那个隧道是秦逸子做的图纸,我和工人一起挖的。”听到这句,我向秦逸子投去一个困惑的眼神:你不是才告诉我这山谷不是你们建的吗?

秦逸子用嘴型发出中文:“等会!”

“蒙卡,希腊人。”天啊,我认识这个男人!我挣脱了伊莱亚斯的手,走到蒙卡面前去,紧紧地拥抱他,我读过他的书,书名是《楔形文字的奥秘》!“蒙卡,你不会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热泪盈眶。

“不,我知道,我也读过你的书。”蒙卡也紧紧地抱着我,这40多岁的男子面对一个女子的拥抱,一点都不感到荣耀。“塞林格,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时间。”他提醒我继续听完人们的自我介绍。

“千秋里代,请叫我千秋,我是何塞的助理。”一个日本女子正在一一鞠躬。

“没法想象,我需要做这样的事情!”说话的是那个中长发的男子。“我是何塞!音乐家!”

“我是奈拉,英国人,我研究中国文字。”

不对啊!我清清楚楚数过了,包括我在内一共就13个人啊!

“托马斯,我给你们做饭。”一个成年男子从人群后走了出来,那是伊莱亚斯的继父!梅妮的现任丈夫!他穿过人群走到我的面前,他是那第13个自我介绍的人。

我是第14个,我叫林关和,我不知道我在哪里,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