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塔

“需要钻木取火吗?”

“不需要。”秦逸子对我的嘲弄完全免疫。他这样的人,不会对着上海某个街道上悬挂的内衣内裤拍照,展示自己发现了生活中被人忽略的美;更不会在夜店酒吧里转两圈,就把桌上喝了一半的酒杯拍照发进朋友圈,因为他的才华足够扛得住他的想象。我和他不但年龄相仿,还不存在文化差异,这导致彼此之间的想象空间就变得狭小。

我坚信这个男人比伊莱亚斯还难搞,然后他就把那两条三文鱼给烤啦,不用钻木取火,因为他有火机。我可看不了那两条鱼被开膛破肚的样子。

真纳闷,怎么会有人在家装个鱼缸,鱼类难道不是人类最没办法建立联系的动物吗?再美又有什么意思?当我还在思考,怎么会有人为了赏鱼而养鱼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伊莱亚斯还是那样,就像这世界上幸存的最后一个处子,一会好奇地摸摸冰壁,一会摸摸树,他在树干上画下的楔形文字,瞬间粉色的烟末炸起又掉下来两条鱼。

吃不完了啊!大哥!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来这里原先是嗒嗒湖,那三文鱼密集潜伏的地方。

“是的。”秦逸子很简短地回答了我。

“从我上山开始,这三角塔里就只有鱼和蝴蝶这两种动物。”我用一种喃喃自语的方式说着。

“不,还有萤火虫。”

“萤火虫在哪里?”

“在山谷里,我们横着身体行走的那个山谷,晚上你会看得见。”

“所以,我们是在三角塔里的圆柱形山谷通往塔身的位置。”我在脑海里,先是画出一个圆柱形,这是山谷;然后在这山谷的外面,又画下一个三角形,这是三角塔。

“对,也不对。从外表上看是这样的,只是这山谷通往无边无际,你看我们穿过石壁和冰壁之后,有见到边界吗?”秦逸子真是个老狐狸,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个心理医生,一步一步把我带进他的逻辑。

我沉默不语,脑袋里有一个橡皮擦,把刚才画下的三角塔从脑海里抹去,鱼肉的香味飘荡在空气里,我的肚子里咕噜噜乱叫着。

“林关和——!”我知道那是唐戈,这阳光的富二代啊,哪怕是我被埋进地里三尺,也会被他的没心没肺挖回人世间,我心里感动极了,这可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旧人啊,他和艾达竟然还带了吃的过来,托马斯的烤肉让我重回了人间。

“你是多饿啊?”秦逸子抗议起来,那两条三文鱼还在火架上睁着大眼珠子。

“你们就当我有低血糖吧,不吃东西就会变异。”我实在懒得解释,当我肚子饿的时候情绪会多么糟糕。吃货这个词我一点都不喜欢,人饿了就是要吃饭啊,多正常的事情。

“唐戈,你为什么在这里?”饥饿的感觉不在占据了我的思考余地,现在可以追问大家期待我追问的事情了。

“因为艾达啊!”我的前男友瞪着眼珠子,那样子就像在火架上翻滚着肚皮的死鱼。不用怀疑,他是真心地爱着艾达,这女子一看就是个智慧的妹纸,只是现在的她,和在山洞里对着我大喊大叫的她判若两人。

“艾达,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看我这“前男友”已经色迷心窍没救了,还是赶紧放掉吧,问问他的女人可能更明智些。

“因为秦逸子。”

很快地,我就弄明白了,秦逸子这个同胞从秘鲁找到当地的“包工头”奥雷里亚,又在弗勒镇拉了个当地的生物学家,三个人一起上的三角塔。

搞研究的,好奇心起来了驷马难追,艾达第一眼见到这三角塔,就和他们留了下来。

“那些蝴蝶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我,那通往山谷的隧道如果是秦逸子造的,那么那些蝴蝶,面前的艾达一定有她的解释。

“我带来了两只蓝闪蝶。”果真,毕竟她是生物学家啊!只是她接下来说的话,才是我意料外的:“我把一只放进隧道里,另一只放进了山谷了。”

“可是我在山谷里没有看到蝴蝶,不单是没有蝴蝶,也没有见到任何生物。”

“山谷里的那只消失了,而放在秦逸子和奥雷里亚他们挖好隧道里的的那一只,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复制了,然后好像被操控了一样,不但会在黑暗里发光,还会用三角形的轨迹飞舞。”现在说话的艾达好冷静,她的状态是…..学术的。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挖好了那隧道,一点都不吃力,隧道里沙石、石块都在开凿的时候化作灰烬,消失了。”秦逸子补充道。

不,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在三角塔底下,也就是那一片插着口号标语的地方,直接开凿进入山谷,这看上去是更简单通用的逻辑不是吗?

“不,我们试过了,根本没有可以开凿的条件,三角塔的底部坚硬无比,夏木这一边是非常坚硬的岩石,除非我们可以把它炸开,冰块那一面更不可能,因为没有人吃得准,把冰块凿开的后果会是什么?也许会是整个山体里的水喷涌而出?”秦逸子完全可以用中文和我沟通的,但是他用英文描述着,因为伊莱亚斯加入了人群,大家都安静地听着。

根据秦逸子的描述,我听明白了。我们所有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梅妮的画,她不但根据4岁的伊莱亚斯的描述就画下7岁的我;还瞒着伊莱亚斯画下了秘鲁的马丘比丘给秦逸子,而秦逸子就是因为在LS见到了那一场关于马丘比丘的海市蜃楼,又在接下里的3、4年里看见梅妮陆陆续续发给他的画,那些画里有火山喷发、嗒嗒湖上出现三角塔,三角塔上出现的隧道,塔内的阶梯上有一个小男孩横着身体行走……她就像一个先知,一步一步,让秦逸子最先来到了这里。

我困惑极了,实在没有办法摆脱常人的逻辑。如果是这样,那们这些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如何知道怎么穿过石壁,再如何进入冰壁这一面呢?

“还是因为梅妮,她不但画下了三角塔,还画下了进入三角塔的通道,紧接着就是石壁,和冰壁,然后她的画册就结束了。”秦逸子说道,当他们来到三角塔就遇到了一个难题,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可以进入山谷通道,他和奥雷里亚和艾达,花了整整一周,才在那半山腰上找到那块忽冷忽热的石头,这才确定了这石头才是进入山谷的通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音律可以杀死它们的?”我的问题如此没有想象力,一定很煞风景。

“因为伊莱亚斯啊!你林关和在他的梦里是杀死….”秦逸子停顿了下来,他正在寻找合适的词句,半天才接了下去:“是在他梦里杀死怪物的关键啊,你擅长的音律就是武器之一啊。”

“哼——!”我捂住了头。所以,伊莱亚斯和我哪怕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当他见到那飞舞的荧光蝴蝶,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置。

“所以,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梦境而已?!”

“不,林关和!他也许只是个引子!”秦逸子那双乌黑的眼睛充斥着否定和鼓励,“你要相信,在过去的半年里,我想要逃离的心情一点都不比你少,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经验和眼界的撕扯。”他手指着艾达,继续说到:“艾达留下,完全是因为那两只蓝闪蝶的反应,一只在隧道里变异了,另一只在山谷里消失,她留下的原因非常单纯,就是寻找答案,她没有你这么多忽上忽下的想法。”

秦逸子的话像一把软刀子,“你的心思太杂了,自我强大到我们目前要面对的最大困境,不再是怎么搞懂这三角塔,而是怎样才能够让你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