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人间这些年

天昭,取自天理奕奕,圣道昭昭之意。皇家以天命自居,无人敢置喙其威势。

东临仙土,西毗释境。

居于穹顶,目落十方。

北拒戎疆,南抗妖脉。

护东南下界诸国一百三十多个。

是整个须弥大世界里,最为庞大的势力。

易瞑脚下这边土地便是天昭都城—知天都,在天潢州中部。

知天都不比天昭其他地方,毕竟天子脚下,一城划作六区,分别为:士、民、官、商、兵、工,而天子皇宫坐落在六区中央。

而万步阶的府邸便坐落在官区,较为隐蔽的一角落,官区住的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也不乏修道人士落脚,普通百姓自然是不允许在此落脚。

凭着记忆,易瞑在官区内七拐八拐,在一片绿荫遮蔽的小巷停下脚步。

只见里边两个石狮子在门前坐落,只是看起来不怎么威武。

檐下挂着一个牌匾,刻着两个字‘余府’。

易瞑正要向前敲门。府门似有感应,无人自开。

寻常达官显贵的府邸一般都很豪阔,而这宅邸却丝毫没有予人这般感觉,反而显得寂静淡雅。

易瞑一路往里走去,只见庭院内,假山乱堆不显突兀;花枝招展不显妖娆;池水清清不显浊污,这主人家布置的倒是别有格调。

行至书房门前,传来一道声音,清晰悦耳,舒缓旁人心中烦躁:

“故人来访,切莫客气,请入内详谈吧。”

易瞑深吸一口气,扭了扭脖子。

“辞心,易某进来了。”

推门而入,一股淡雅幽香从香炉内飘来,安神宁心,一扫先前劳顿。

只见一人端坐书台前,专心览书。易瞑见此,不禁一笑:

“故人来访,没成想反倒打扰到主人清闲,易某人在此赔个不是。”

说完,便朝前深深一辑。只听耳畔一阵轻柔笑声。

易瞑抬头看去,主人正默默看着他,似笑非笑。主人一身简朴素衣,外披黑袍,容貌昳丽,双眸如竹翠绿,一宛若芝兰的女子。

起身离开书台,向易瞑款款走来。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的淡雅,令人心生好感。

“秋水,多年不见,仍是如此幽默,倒让辞心忆起昔年在学宫同窗的日子,几砚昔年游,于今成十秋。”

说完,便示意易瞑一旁的椅子,淡然笑道:

“我们坐着聊吧,让你干站着,反倒是我主人家失了礼数。桌上还有一壶香茗,还冒热气,自便吧。”

未等易瞑回应,便自己坐在椅子上,倒了两杯茶。

“昔日同窗数载,交情笃深。本以为大家会在朝堂上同进同退,却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一个别天昭赴庐山,一个远庙堂隐山林,一个离都城赴边疆。现今回想起来,也只有在学宫的那段日子是最为温馨。只是四人再聚也不知要是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易瞑拿起余辞心给自己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端的是甘醇润喉。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悲欢离合是人世常态,辞心何来这般多愁善感呢。我知你一向喜静,如非必要,很少与人来往,不知是什么事情倒要你主动邀我来天昭一趟。”

余辞心一脸微笑,瞳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似是世间烽火皆与她无关。

“昨日朝上,朝中重臣们为这一条流言吵得不可开交。”

易瞑稍微愣了一下,脑中忽来灵感,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放下手中茶杯,目光低垂并未看向余辞心。

“哎呀,易某现在是修道之人,不闻朝事,庙堂之上的机要怎能与我这外人说道一二呢。”

“也非机要,因为这条流言也与你们庐山有关系。”

易瞑心中了然,他倒没想到那人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只一天的功夫就传到天昭了,也不知远在庐山的掌门得知这流言作何番表情,想必十分精彩,便对余辞心拱手道:

“那还请辞心指教一番。”

“坊间流传,觉海魔印似有松动,恐是人为影响,想必是有魔域奸细暗藏于六界之中,犹以天昭,庐山最是可疑。为此朝上对此事议论纷纷,誓要把这流言背后的阴谋者揪出来正法以儆效尤。”

余辞心见易瞑并无任何情绪表露,一瞬间千思百转,淡淡笑道:

“秋水似乎毫不奇怪因何有此流言。”

“天昭势大,藏在暗处的阴谋者自然会将脏水毫不犹豫泼向天昭,这点无甚奇怪。只是不想堂堂大国,竟要将此事拿到庙堂议论。”

“秋水你远庙堂而隐世问道太久,自然忘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事事小心,事事谨慎,才能免祸缠身。”

“哦?这也是你的为人处世之道吗?”

一语出,余辞心并未立马回应,而是珉了一口茶。

“这只是辞心浸淫宦海多年的浅陋之见,倒让秋水见笑了。”

“辞心言重了,我听说魔气已经流窜到了天昭北境肆虐,贵国倒是对此不太重视,反倒是这流言似乎被踩了痛脚一样。”

余辞心听了一顿,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掩面饮下:

“秋水还请慎言,一码归一码,流言自然是要谨慎待之,而魔气早已有人去处理了。”

“那易某斗胆问一句,是谁去了?”

易瞑盯着余辞心,定要从她口中挖出些什么。

“哈,秋水一听到这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兹事体大。我也不隐瞒什么,我是被庐山派来处理魔气一事的。当初释境,天昭,墨家和庐山共同封印魔域就曾立下过契约,无论往后几方有何嫌隙,都要在此事面前搁下任何争议。虽非天昭一员,我想我还是有知道的权利。”

“罢了,你知又何妨,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易瞑听了,心中由来一种低沉的情绪,并不是因为刚刚自己的失言,而是心里清楚将从余辞心口中得知的这个人绝对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余辞心似并未察觉易瞑表情一瞬的变化,继续说道。

“文溟文雍和。”

易瞑听罢,默默闭眼,用力按了按两侧鼓动如心跳般的太阳穴,抑制住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自离开天昭后,他许久没有这般感觉,也只有听到这个名字才会令他产生莫名的戾气与一时的冲动。

如果猜想无错,此番魔印松动料定也有他这位好同窗的手笔。

易瞑这一连串表情的变化倒是让余辞心莫名其妙。

“秋水…你无碍吧?”

“无妨,既然有他的话……看来天昭还是十分重视的,以雍和兄的才能想必能查得水落石出,当年在学宫之中年年考核他都是独占鳌头那位。”说完,易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此时的茶水已温,但茶香仍是浓郁,倒是冲淡了心中的那份莫名的焦躁。

“秋水这次邀我,不只是为了魔气一事吧。”

余辞心并未顺着易瞑的话往下说,自顾自问道。

“秋水,我可否以昔日同窗身份问一下,流言和你有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对你很重要吗?”

余辞心目光落在易瞑的脸上,想要读出对她有利的东西,只可惜易瞑除了一脸揶揄的表情外什么都没有。

“损人不利己是你的风格,我在想如果这流言和你没有丝毫牵连是万万不可能的。”

易瞑并未立即回答,自顾自给自己再斟满一杯茶,茶水已经变凉,入口皆是难言的苦涩,易瞑甘之若饴。

“天下间作风相同的人不止我一个,是辞心你坐井观天太久了不知道沧海的辽阔。为何不拓宽一下思路,兴许是有人意图让庐山与天昭生乱,在暗处兴风作浪。未曾想时过境迁,辞心仍是这般看我,易某寒心啊。”

余辞心起身向易瞑福了福身。

“秋水这番话倒是让辞心如梦初醒,醍醐灌顶。辞心便在这赔个不是,还望方才之言勿损你我之间的友谊。”

“哈,我岂是那般气量狭小之人。”

易瞑干笑两声,以示大度。

余辞心坐回位子上,对着易瞑说道:

“还有一事,我想以同窗的身份和你说,秋水。”

“易某洗耳恭听。”

易瞑掏了掏耳朵,表示听着。

“请君入瓮,引蛇出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易瞑眉头微皱,欲要思考其中含义,却见余辞心起身走出书房。

按下心中所思,跟了出去。

“老师!老师!学生这次祸事了!”

不远处一个大汉满身狼狈地冲撞进来,见得余辞心后,连忙整理了衣身执礼。

“慢慢说,别着急。”

余辞心瞬身至大汉背后,助其调息。大汉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易瞑跟上去一瞧。

哟,这不老熟人,公子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