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人间这些年

“正月里是那阴天渭水寒,出了水儿的河畔晒在沙滩。半悬空落下鹬鹰子,它紧翅收翎就往下扦。”

茶馆内,戏台上,一身着大褂的中年男子,手持那木板两块,两指合拍,音韵婉转,朗朗上口。

后台小鼓轻点伴奏,调子轻快,台下一众看客听得个摇头晃脑,喝着茶水,吃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听得就是这耳熟能详的民间小曲,唱的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难扰文人雅客的清净,最受星斗小民的喜爱。

“那鹰扦蚌肉疼难忍,蚌夹鹰嘴两翅扇。”

茶馆二楼,厢房内,一青年模样的男子慵懒地躺在摇椅上,相貌生得俊俏,眉目略显风情,手中捧着一茶壶,对着茶嘴猛灌几口,润泽喉管,不时摇头晃脑地跟着下面唱着的莲花落一起哼哼。

“你倒是清闲得很,在这里悠哉悠哉,我却要跟在后面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此时,一道诡异的阴影在男子足下成型,慢慢地攀爬到墙上成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哎呦喂,我的好主子,您交代我的事哪件不是做得干脆利索。就今回这次,我的化身连着被人扒了两层皮,硬是拼了小半条命才完成您给我的交代,让我清闲会儿也不行?”

这青年动了动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在摇椅上,癫得摇椅微微轻晃。

墙上的黑影微微晃动,若隐若现。

“闲谈省下,其他人我已经交代好任务,今回你还是要…..”

“得嘞得嘞,我清楚,到时候拼了半条命也给你完成这事。”

躺在摇椅上的青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起茶壶又灌了几口茶水。

茶水已凉,略显苦涩,却是青年最喜爱的味道。

“呵,期待你的表现。”

黑影也没有多废话,慢慢虚化,直到无形。

似从未在此出现过。

此时台上的演出已经完毕,台下一片吆喝叫好。

青年眼睛微盍,一脸惬意,嘴里仍在不停哼哼刚刚那首小调,意犹未尽。

“早知道你我落在那渔人手,倒不如你归大海我上高山。你归大海饮那天水,我入高山独享这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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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满城的余波依然是在影响着天昭的庙堂。

四面八方送来的《万民请愿书》都积堆到了刑审司,稽查院和法理寺等高员办公的案台上,无不希望能将这起惨剧幕后的真凶给揪出来,还那些枉死的生灵一个公道。

落满城,商贾之城。

每日进进出出的人马数不胜数,这突来的横祸,竟是十室九空,不知毁了多少个家庭的平淡生活。

哪里是处死一个公子仪便能便宜了事的。

天家为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全数丢给了刑审司,稽查院和法理寺全权处理。想来‘三司会审’之日也是不远。

民情汹涌,难堵。民心激荡,难平。

不少地方的人自发镐素一身,白纸飘零,祭奠那匆匆逝去的性命。

满纸皆是悲怆的泪水,落在地上都是言之不尽的凄凉。

不少盼不到头的人,早已失了活下去的希望,悬梁自缢于屋里,无人问津。待得过了两三日,尸体发臭了,才被草草收去。

亦有不少亲人死在这场横祸当中的人选择了逃避,不敢面对着现实,以虚无的信仰为依托,活在虚实交替的生活当中。

“圣道行在足下,一切苦难皆是试炼。只要心往光明,便是无往不利。”

看着眼前匍匐在地的一众男女老少,那人一声轻叹,谈吐间自有一番蛊惑人心的魅力。

“迷失在云雾里的人啊!抬首向天看去,光芒永远眷顾着你们,切莫低下头盯凝脚下的泥土,黑暗像石头一样压在你们的胸口。”

那人随手扶起一个跪在地上模样虔诚的男子,和煦的笑容令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由心脏莫名加速,瞥了一眼后又匆忙垂首不敢再觑天颜。

只听得头顶上传来一阵轻笑,又是一道慷慨激昂的声响:

“圣芒万丈,道路迢迢。众生蒙昧,乘脱苦海!”

接着,匍匐在脚下的人三三两两跟着喊起了口号,像是疫病一样迅速蔓延开来,每个人的双眸都显得有神许多,清凉的眸子中透露着诡异。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师尊,你看那人在那边装神弄鬼,不去教训一下?”

恢复点精气神的赵铭恩探头出去便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开口撺掇起了易瞑。

自打来天昭经历了一番事,赵铭恩倒是老实了些,只是铭刻在骨子里的顽劣一时半会难以消去。

“关你什么事,给我在车里老实坐着!”

易瞑坐在外面,驾着匹马,呵斥道。

赵铭恩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在嘴里嘟囔着:

“来的时候,还御剑飞行呢。结果回去的时候,偏偏坐在个马车里,闷死了。哪还像个修道的人。”

似刻意说给易瞑听的,声音并未特别轻。易瞑倒是未有回应,哼着个小调,挥着个马鞭,走在回往庐山的小道上。

“回庐山就要好好教导教导你,可别说我易秋水门下竟然出来个废物徒弟。”

赵铭恩听了,倒是未有反驳,耷拉个脑袋,所在马车内一角。

似察觉出车厢内赵铭恩的情绪低落,易瞑又开口道:

“你放心好了,安道乐没有事情,我已经托人去救命了。”

赵铭恩听了,心中好似落下一块石头,随后便是涌上心头难以自制的喜悦。

下庐山,回庐山。

对已是家常便饭的赵铭恩来说,没有哪次像今回这般有了期待。

他要好好修行。

他要好好听师尊的教诲。

早日成就道心。

届时可以让安道乐刮目相看。

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来得及和安道乐好好说道说道。

下次再见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突来的情绪在胸口澎湃不已,赵铭恩又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远方。

那远方,隐约可见得千峰万嶂奔涌而来,山色空漾,直入云霞当中,虚幻缥缈,如那丝绸锦缎,自天外飘来。

一同飘来的,还有少年难以窥见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