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送之爱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目送别人的离去:

第一次，是我初中时的好友离开了A市，去了别的地方念书，我写信给她，她却从未回信；

第二次，是我的父亲离开人世，我和他虽然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但我还是目送着他的棺材入土；

第三次，是陆远行，不过这一次不是他离开我，而是我决定在被他抛弃前，先离开他。

即便，

他都不懂我为什么要离开。

大雨把城市变成了一副流动的五彩朦胧画，车辆的停滞不前使道路拥挤，在一堆嘈杂的喇叭声中我听见师傅在前面暗骂了一句脏话，心情也跟着烦躁，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前面的车窗被摇下一部分，师傅点燃了一只烟，然后递到嘴边，在吐出一片云后我望向窗外无尽的雨，悠悠回忆起初次见到陆远行的那间理发店。

那间理发店的门口有很多烟头。

那时候，陆远行正在准备中考，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家小小的理发店，透过二楼小窗户就能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低头写题。

样子很专注，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光在移动。

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穿着跟我同一个学校的校服，这一届的面孔我都见过。

他，我没见过。

当时由此猜测，肯定是隔壁栋的初二或初三的学哥。

理发店一楼是客人坐的地方。我初一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总是能看见理发店里只有一个女人忙碌的身影，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老板娘，也是陆远行的母亲。

那时，他父母离婚已有三年了。

那艳红色的带有杀马特非主流风格的长发，夸张的金属耳环，以及脖子上闪着银光的长链子，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我也进了那家店，做了那样的发型，也会像他母亲一样好看吗？像一朵明艳动人的玫瑰一样吗？

而现实是，我确实去了，并且是我自己壮着胆子去的。原因是学校要求我把长刘海剪掉，不然就要被政教处的老师请去喝茶了。

之前母亲带我理发的经历给我留下了阴影，每一次都会被剪成学生妹的发型，我想成熟一点，像个大人一样的发型。

那样才酷！

可惜命运总喜欢转折，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转折。我的刘海又被剪毁了，就像每一个给我剪刘海的失败的理发师一样，平平的，厚厚的，和我想要的空气刘海完全不搭边。

我当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安慰道:“肯定是因为没有染成红色的，肯定是因为外面正下着大雨，肯定是因为给我理发的不是老板娘，而是一个新手……”

“不然一切都会变得很完美……”

越是这样自我安慰着，眼泪越是忍不住流下来，很难想象，明天的我该如何回学校挽回那为数不多的面子。

个子很高的新手也觉得不好意思，一脸亏欠道:“你……你下次再来吧，我让我妈给你免费再剪一次……”

我哭着，哭得更猛了。

他慌张地不知道该把剪刀放哪儿，我哭得正起劲，也没注意到他离开了，只记得他回来的时候给我抓了一把糖，还是牛奶味的。

我一边哭，一边撕开糖纸嚼了起来，问他要怎么证明我就是那个被他剪了刘海的人。

他当时本来想写张纸条给我，后来觉得校徽很方便而且能一下子就认出来是谁，所以就把校徽给我了。

我也是因此知道了这个剪坏我刘海的糟糕的理发师的全名——陆、远、行。

想到这里，我不经一笑。师傅跟我说前面堵车了，要等半天，我说没事儿，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