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仙源
两人再行了数日,这才远远看到那座繁华帝都。
王田在帝都外的村落落脚,帝都不许寻常马车进入其中,陆行之后续只得步行前往帝都内。
在村中作别,陆行之再次孤身,往帝都城内行去。
村落往帝都行的这段路程,房屋林立,从村落到小镇,街巷纵横如棋局,来往商贩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叫卖,争吵斗嘴,满是烟火气息。
看着远处城墙,直行了半日,陆行之才到得跟前。
入了帝都城内,其内红墙绿瓦,高楼飞檐,不似城外喧闹,多了几分肃穆,几分高雅。
陆行之身背石剑,守卫来挡,见是一柄古朴石剑,只当是装饰,并未多加阻拦,加之他如今面有易容,倒也没甚麻烦。
不用去问,便能见远处客栈林立,陆行之随便算了一家,入了店内。
小二连忙来迎,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陆行之略一思量,心道:“这帝都城极大,铁匠铺繁多,非一两日能寻遍。我且先安心住下,想屈大哥几人,如今应未到约定之地,不急不急。”
想至此处,陆行之拱手道:“在下要一间客房,清净便好。”
小二应了一声,领他入座,问:“客官吃点什么?”
陆行之道:“一荤一素,一壶酒便好。”
小二一笑,道:“得嘞。客官您稍坐。”
陆行之卸剑静坐桌边,慢饮杯中清茶,心中思量着如何去寻那名铸剑师。
便在此时,忽闻身后传来轻叹,言语间满是失望:“菜是好菜,可这酒,却差了些。”
陆行之悄悄回身去看,见那人一袭白衣,剑眉星目,生的英气十足,此时眉头紧蹙,望着手中的酒葫芦。
能在帝都开店,那掌柜自是灵巧之人,忙躬行前来,问道:“这位公子,可是酒菜不合口?”
白衣公子开口道:“这酒,缺些火候。”
掌柜忙道:“公子,稍待。”
转身吩咐小二,道:“福贵,去沽一壶上好的云游来。”
小二此时端着盘子,盘中搁着汉白玉酒壶,匆忙才行至陆行之桌边,听到掌柜吩咐,忙放下盘子,对陆行之道:“客官,本店上好的云游,您先品着。”
说完,忙往后厨去,再要沽酒。
那白衣公子闻言,起身前来,撩袍坐在陆行之对面,拱手道:“这位公子,在下请一杯云游一尝。”
陆行之突遇此事,稍显慌乱,提起酒壶,斟满一杯,递给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端酒来品,只觉酒味淳口,口齿留香。
赞道:“好酒!”
又责怪起掌柜来:“为何方才不上此酒啊?”
掌柜见他满意,笑道:“公子,您入店便要女儿红,我等不敢违背客人之意呀。公子不知,女儿红若在西南之地,乃是上好的酒,但这帝都,地处干燥,酿酒那味就差了些。这云游之酒,在帝都,却比女儿红好上半分。”
白衣公子恍然,道:“原是如此,在下从未到过帝都,初次来,不知此情。得罪了。”
掌柜还礼,退了下去。
白衣公子这才回首,对陆行之道:“这位公子,方才在下相扰,还望海涵。在下云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陆行之性格随和怯懦,丝毫不介意方才的鲁莽打扰,忙回礼道:“云大哥,小弟姓陆,名行之。”
云舟一笑,显得快意洒脱,道:“江湖有缘,有酒作伴,须求个一醉方休。”
此时小二端酒而上,云舟道:“再提一坛来。”
小二忙不迭回身,抱了一坛就上桌。
两人推杯换盏,相谈世事。
那云舟云游四海,见多识广,多数时候,是他在说,陆行之在听。
听到他斩妖除魔,相助一方百姓时,心中燃起热血,恨不能拔剑而上。
听到贪官污吏,为祸人间时,他满腔怒火,拍案而起。
听到儿女情长,阴阳相隔时,双目含泪,把酒长叹。
听到奇闻异事,逗乐糗事时,抚掌大笑,连声叫绝。
一段段故事,皆是云舟亲身经历,此时陆行之听来,不自觉将自己带入其中,仿佛经历了万千人生。
云舟道:“人生在世,求得不过是潇洒快活一生。”
陆行之叹道:“我若能如云大哥这般,肆意洒脱,无憾了。可惜,做不到。”
云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吟道:
寒酥无为盖青山,白絮乘风游银汉,
嬉笑怒骂人间客,离合悲欢难自得。
垂暮浑浑叹昔年,半生风尘半生怜,
不捋芸芸凡尘事,一世逍遥一世仙。
陆行之听得真切,低语回味:“不捋芸芸凡尘事,一世逍遥一世仙。云大哥心胸豁达,不为世俗心忧,小弟自愧不如。”
云舟入座,摇头笑道:“身在世俗,哪能不为世俗缠身?不言此事不言此事。”
二人半坛酒已空,云舟见桌上石剑有趣,指剑问道:“此石剑,无锋无刃,有何用?何处来啊?”
陆行之道:“师傅所传,用于剑招,是何出处,小弟不知。”
云舟皱眉思量良久,才道:“曾听传闻,上古有一把宝剑,就是石剑,乃是仙人落入凡间时所配,据说持剑者,可衔天地之威,风雷之势,名为怀天。只是这剑,早已失传,无人得见。”
陆行之听得心中大喜,思量道:“莫非师傅传给我的剑,就是这把怀天剑?”
但听那云舟又道:“这把怀天剑,有相配的剑招,共十八式,威力可憾天地。”
陆行之心中失落,心想:“十八式剑招,我不过一招,看来此剑并非怀天剑,再者说,若真是怀天剑,还能断裂吗?”
心念及此,他开口道:“小弟这把剑,只是凡品,此次来帝都,便是想找铸剑师,为我修补此剑。”
云舟闻言,好奇问道:“这铁剑,倒可修补,这石剑如何能修补?”
陆行之道:“小弟不知,只是师傅曾有叮嘱,若是剑断时,可往帝都来,寻一位铸剑师,将剑交予他,自然会为我修补。”
云舟道:“若真是如此,我倒是想见见这位修补石剑的铸剑师,他在何处?”
陆行之摇头叹道:“不知,小弟今日方才入了帝都,还未去寻,不过既是铸剑师,那定是身处铁匠铺中。待明日,在上街去寻。”
云舟道:“我素来喜爱结交奇人,明日便随你一同去寻。好见识一下,这石剑的修补之法。”
陆行之喜道:“有云大哥相伴,小弟在帝都辗转,也多了几分乐趣。”
云舟笑道:“人生在世,不过开心快活罢了。”
两人举杯畅饮,陆行之酒量不济,告了一声罪,先上楼去歇了。云舟孤坐桌前,端着酒盅,独饮至半夜方休。
翌日一早,二人客栈相会,匆匆吃了饭,上了帝都街头。
一路结伴而行,欣赏帝都晨间时光,来往行人匆匆,战马铁甲巡回,左右商铺开张,将门板一片片卸下,货物抬出堆放门前。
相隔几步,便有店家贩卖粥饭,香气四溢,还一片人间烟火。
且说帝都城南,一条拥挤街巷内,晨间便传来叮叮当当打铁之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你来我往的叫骂之声。
一位凶悍的婆姨,双手叉腰,挺着肚子,张口叫嚷:“石老头!你昨日给我打的锅铲,少了一两三!”
那石老头哪里肯示弱,啐一口浓痰,骂道:“滚你个贱皮婆娘,老子打出来的铁,从未缺斤少两!定是你家的称被你这肥圆沟子压坏了!”
那婆娘闻言,又怒骂道:“你这狗日的老不死!老娘咒你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臭水沟出来的腌臜东西!缺斤少两还你娘贼嘴死硬!老娘告诉你,今天要不把缺了的斤两钱还回来!老娘今儿就赖着不走了,来一个客,老娘骂一个客!”
石老头气急反笑,怒冲冲钻进铁匠铺,搬来一个小马扎,一屁股坐下,掏出烟杆吧唧吧抽了两口,骂道:“站这!就站这!你男人去偷女人看你管不管!你这死肥样子,苦了范秀才了。我看,还是西门那家小闺女配得上他!”
那婆娘小眼一瞪,怒道:“他敢!要不是老娘供他吃喝,他能考中秀才?”
正说着,小巷行来俩人,一个逍遥公子,手提葫芦,腰挎长剑,另一个皮肤黝黑,身背石剑,正是云舟与陆行之二人。
等离得近了,拱手来问:“您二位好,劳烦相问,此处铁匠铺在何处?”
石老头正要起身,那婆娘却大声骂道:“滚滚滚!没有劳什子的铁匠铺!都滚!”
便在此时,铁匠铺中,却闪出一个人影,赤裸上身,黄铜之色,泛着汗光,面容憨厚。
这人并不言语,行至铺门口的石墩前,沉马下腰,数根般的双臂环抱石墩,肌肉虬结,大喝一声:“起!”
那足有千百斤重的石墩,被他拦腰抱起,缓步行到婆娘身边,往地上一掷,嗡声嗡气道:“您坐!”
那婆娘吓得肥肉直颤,指着石老头道:“姓石的,你给老娘等着!”
言罢,往家中奔去。
石老头抽一口烟,咧嘴而笑,直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