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不择
雪混着雨将过路的行人“打”了个措不及防,狼狈地或往家,或向骑楼的方向跑。
陆皖呆愣地站在阳台,身上的羽绒服裹紧也难挡寒意,身后是满堂欢笑,眼前是万家灯火,可她却盯着归墟处无声落泪。
有人推开了落地窗,又悄声关上,从后面拥上了她,身上的凉意瞬间被覆盖,闻着熟悉的味道,她抹开了眼角的泪,靠在来人怀里微仰着头冲他一笑。
“这儿冷,你出来做什么。”
凌彦岷把下巴抵在她颈窝处,温热气息喷洒痒痒的,唇瓣张合间擦过更是难耐
“知道冷还出来自己偷摸着掉眼泪?”
陆皖笑着躲了躲,语气还是藏不住压着声音哭过的微抖
“我想起叶忱了。”
身后的人思索了阵,向她确认:“去年你去祭拜的那个姑娘?”
陆皖头靠在他的肩膀,闭上眼的瞬间泪水划过脸颊,被他轻轻揩掉
“我现在……还记得她去世的样子,三十二楼一跃而下……我看着她不体面的离开,可是……”她哽咽着,最终摇了摇头:“新年快乐……”叶忱。
凌彦岷将怀里的人转了个身,面对面拥抱她,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
“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所以我没资格让你向前看,但你难过我也会不开心,陆皖,我们一起跨过去,好不好?”
陆皖推了推凌彦岷,抬起眸直视着他炽热的目光,半晌拥回去,点头时眼泪都糊在了他肩膀的衣料上:“好。”
起风了,两人回到屋里,被一通打趣
“才分开多久,这就忍不住凑一块啦?”
“人家俩小年轻正腻歪咧,你当初跟你老公可没比人家少。”
……
“皖皖,别理这群人,闲的,就爱嘴碎几句,跟彦岷玩儿去吧,这用不着你们。”
凌彦岷解围道:“妈,那我们可溜了啊,姨母你们别打趣我们,以后就司空见惯了。”
凌母挥了挥手:“去去去。”
陆皖站在他身侧,被他牵着手挡住了大多打量的目光,她没忍住紧了紧握住的手,此时不知是暖气太足还是羞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
凌彦岷瞧着失声笑了笑,拉着她上了楼。
他的房间很整洁,布局利落干净,看着就很“凌彦岷”
陆皖坐在他床上,平复了心情认真看着他:“你想听吗?”
凌彦岷知道,她是在问那个“叶忱”的过去:“如果说出来你会好受点,那我乐意至极。可如果只会适得其反,我宁愿不听。”
……
叶忱是陆皖的大学舍友,本该没什么交情的。
那段时间陆皖的母亲在闹离婚,父亲死活不肯,问母亲理由她只说:“淡了。”
祸不单行爷爷又摔了一跤住院,身心俱惫的陆皖根本没心思处理那些人际关系。
她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考了个本地的大学,家里学业两头顾,别人在娱乐交际她在埋头苦读,别人恋爱分手她在劝解父母照顾爷爷
同学孤立,朋友不在,奖学金暗箱操作
终于有一天,她绷不住了。下课了别人都散了,就她一个人坐在教室,乱糟糟的大脑做不出下一步的指令。无意识的流着眼泪仿佛流完了她就又活过来了
叶忱上课时溜了出去,刚好回来收拾书,一入门就看到泪流满面的陆皖给她吓了一跳。她和陆皖接触不多,但陆皖的流言蜚语她一句没落
她当下直接略过放着自己书的座位,往后走到陆皖面前递上一张纸巾,笨拙的安慰道
“怎么啦?哭的这么委屈是不是听到那些管不住嘴的无脑人士胡言乱语啦?诶你别哭嘛,我最不会安慰人了,你再这样我也跟着哭了啊!”
陆皖听她的话,反而越哭越凶,最后手肘抵在桌面上,哭的一抽一抽,肩膀抖动
叶忱手足无措地小心翼翼为她顺了顺背:“别理他们,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只信事物接触过后才有资格评判,那些人就是闲的,别哭好不好?为那些人不值得。”
说的同时还不忘用纸巾帮她抹掉泪水,等她哭累了,叶忱翻出镜子给她,笑她:“你自己看看,美女都哭成花猫了,幸亏你没化妆,不然就成阿飘了。”
陆皖无头无脑的说了句:“不是。”
叶忱愣了愣:“什么不是?”
“不是因为他们哭的。”陆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睛:“谢谢你。”
叶忱“害”了声:“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不用谢,同学之间就该互帮互助嘛。”
后来,叶忱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陆皖的生活中,有一次在校外遇见叶忱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刚到家的陆皖觉得家里的气氛与以往不同,父母竟然都在家,并且还没吵起来,她嗤笑了声:“离了?这是要通知我?”
多见外,直接手机通知就好了嘛,还整这么正式。
陆父抬眼看她的瞬间红了眼眶:“你妈妈说话不算数。”
“哈?”陆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时间,没穿越啊。
陆父没理她,自顾自倾诉:“当初说好了有难共当,她只想着退缩。”
陆母打断他,哽咽着开口:“对不起皖皖,舅舅欠了好多钱,妈妈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能自私的让你爸爸跟我一起承担,本来,本来他就是烂好人,我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愿放手……
加上你爷爷住院家里的开支更大了,我就更不能赖着他,你舅舅躲起来了,催债的人找到家来了,被你爸撞见了,皖皖对不起,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陆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蹭”的一下断了,他们都看着她的反应,反而是她自己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欣喜又胆怯:“所以你们……不离了?”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不离了!”
陆皖觉得这估计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
或许是被积压久了,此时解决一桩心头大事她只想去看看爷爷,刚被放下的钥匙又被她拿了起来:“你们好好反思,我去看看爷爷。”
市医院人来人往,可能医院的祷告真的比教堂真挚许多吧,她从没见过叶忱连哭都哭得隐忍克制,每一滴泪都蕴含了她的不舍绝望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乐观积极的女孩,和现在这个坐在医院手术室前颓废落泪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陆皖抱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无声的陪着她。
叶忱抬头看了她一眼,把眼泪擦在衣服上,即使无精打采也还是笑着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我爷爷在这住院。”
叶忱点头表示知道了:“那爷爷怎么样?严不严重?”
“一个月前摔了,还要修养一阵。”
叶忱声音有点闷闷的:“看来是个顽皮的小老头啊。”
陆皖想了想,是挺顽皮的,一把年纪了,还爬树偷路边的灯笼,没忍住噗嗤笑了声:“是挺皮的。”
“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以后要多笑笑啊。”叶忱像是感慨的来了这么一句。
走廊的尽头是阳光透过玻璃把瓷砖染上富有无限未来的金色,清风协助树梢开始表演自然的音乐节
“在里面的是天天念叨我,啰里吧嗦的小老太婆。”
叶忱盯着“手术中”的灯,像是自言自语
“她一定会接着唠叨你的。”陆皖像之前她给自己递纸巾那样,抽出一张递给她,又将一整包塞到她手中:“别担心,会没事的。”
“谢谢,去看望爷爷吧,他该等急了。”
陆皖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才反应只有她一人:“叔叔阿姨他们呢?”
“忙,正在赶过来,别担心。”
她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先安慰别人,然后自己舔舐伤口,内部消化
陆皖点了点头:“我在这栋十七楼,有事可以来找我,或许发个消息。”
她答应的爽快,还有心思打趣她“知道啦,幸亏在所有人之前加了你,不然你都忘了有我号码了吧。”
陆皖抿了抿唇:“不会忘。”
“煽什么情,赶紧去看爷爷吧。”
……
小老头恢复的很好,她一进门都乐呵呵地让她一起打扑克。
陆皖笑着摇了摇头:“让奶奶知道,准扒了你的皮。”
“哎哟,我现在可是病患,她哪里舍得。”小老头美滋滋的出了对三
“老陆啊,我们俩斗什么地主啊,对方有什么牌都知道了。”陆老头的临床是徐老头,这俩一见如故,当然还是陆老头社牛,自来熟
“瞧瞧,你徐爷爷都这么说了,你还好意思不玩吗?”陆老头睁眼曲解人家的意思可不是赖的
“徐爷爷是这意思哦?自己想玩就说嘛。”
爷孙俩拌了两句嘴,三人欢欢快快地斗起地主,到最后陆老头满脸纸条,陆皖都不知从何下手了
“你们不是通水了吧?”老头一脸精地从两人身上来回瞟
“爷爷,要玩得起。”陆皖平静的宣布他就是这么菜。
惹得临床的徐爷爷哈哈大笑:“不玩了不玩了,陆老头你玩不起,我要吃饭了。”
陆皖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好扑克问道:“爷爷是奶奶给你送饭么?”
“不是,今天是你大伯,医生说一周后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你叫他们别麻烦了,吃医院的又不会死。”小老头悠闲地倚着枕头坐躺着看电视,注意力显然不在她着,却还在嘱咐她
“你就偷着乐吧,他们连你的都不听哪会听我的啊。”
说着走近门口了,对还在看电视的小老头挥了挥手:“走了,下次去树荫下看你赖皮。”
“什么赖皮!我那叫……”陆皖没听来自陆老头的无能咆哮,出来的一瞬间她才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她的世界又鲜明起来了……
出了医院大门,天边的霞光还未暗淡,把来往的人影拉的冗长,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与人相拥在一起的女生
叶忱背对着医院大门,窝在一个男人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满心满眼只有她,心疼的目光也只落在她身上,眉眼温柔说着什么,估计是在哄她。
叶忱有男朋友陆皖不奇怪,她那样的女孩就该被爱包围着。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叶忱像有感应的回了头
她冲陆皖笑了笑,在陆皖的印象中,她对自己一直都是笑着的。
陆皖走过去同她打了招呼
“这是我男朋友,梁慰。”
这是陆皖第一次从叶忱这里听到这个名字,她在介绍时整个人都散发着自豪感,比她自己得奖还骄傲。
梁慰颔首,简约大方:“你好。”
“你好。”
叶忱破涕一笑:“你们这么正经做什么。”
陆皖一身轻松跟她道别,叶忱叮嘱她路上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