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愉梦之园

阊阖居,竹愉园的会客厅,未于园子的东南方,虽然位置偏僻,但是采光却是最佳。再加上四周空气清爽,鸟鸣清脆以及南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花香味儿夹杂在空气中随风飘动,让本就客人不多且能让南容亲自接待的个位数客人基本都成了这里的回头客。

就比如今天这位,但他身后的那位,却是实打实的头一次来。

“南园主,”前面坐着的那位长者温和的开口道,“我们尉犁国虽是西域三十六国里的一个小国,人口也不是很多,但这三年一度的前慕节还算是名扬天下,万众期待的。到时候不仅是我们本国百姓,就连周围的邻国朋友,乃至中原的朋友都会不远万里的前来赴会。”老者说得眉飞色舞,神情很是骄傲,连同他身后的那位清秀静雅的妙龄少女亦是听的笑意连连,双眼目不转睛的瞧着眼前的长者,不舍挪开。

主座之上的南容将底下二人的神态全部尽收眼底,无言,只是低头笑了笑。

“只是南园主,”老者忽然话锋一转,口调中透着无限的感慨。“这世人都爱的热闹非凡的前慕节,南园主可是接连拒绝过我们三次了。”

那妙龄少女不禁一征,双眼也立刻从老者身上转到了主座之上的人。三次?她不禁在心里念道。虽说第一次拒绝的时候自己还特别年幼,可当时街道上熙熙攘攘拥挤的人群,小贩们的各种吆喝声和人们的欢笑尖叫声都给了彼时的自己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想不明白如此热闹,如此快乐,如此受人喜爱让人惦念的前慕节怎会有人能够拒绝,而且还是连续九年的拒绝!所以在望向南容的那双眼里,除了震惊,还有一丢丢的“佩服”。

南容姿势收到了这“钦佩”自己的目光,但他依旧只是浅笑不语。

“童语放肆!”老者转向身后之人,略微严厉的皱眉说道。

“爹爹息怒,童语知错。”唤做童语的妙龄少女赶紧低头向前面的老者道歉,而后又从椅后轻步走到老者身前站定,却是面向主座之上的人,规规矩矩地屈膝欠身道:“童语失礼,南园主莫怪。”

“姑娘客气了。”微笑而又礼貌的声音与表情,“请坐吧。”

童语闻之,先是侧头瞧了老者一眼,似是在询问,得到老者颔首认可后,才在他的下手边小心坐下。

“倒是南容孤陋寡闻,不谙世事了。从前只是听闻安世侯家的长公子文韬武略,长相俊美,却不想女儿也生的清秀。安世侯藏的够深啊。”

“哈哈哈。。。南园主客气了,老夫惭愧的很,惭愧的很呐。”安世侯一手抚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虚客的回答道,但是他脸上无比骄傲的神情却是收也收不住。“所以这次,老夫不仅是厚着脸皮又来了你这贵宝地,更是带着小女童语来见见世面,希望南园主此次莫要再推辞了。”

“这次,竹愉园的答案一日往昔。”没有犹豫,没有考虑,南容拒绝的很干脆,很痛快。

刚刚还摸胡子大笑的安世侯一下子僵住了,童语也是完全愣住了,只有南容保持微笑。

尴尬的气氛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安世侯才缓过来,尬笑道:“哈,哈哈。。。没事没事,也是。。。也是在老夫的。。。预料之中,预料之中啊,哈哈哈。。。”

“安世侯,好修养。”随口说着,南容依旧是那副淡漠的口吻和礼貌性的微笑。

“既如此,那老夫就不再打扰了,这就回尉犁向君主回禀此事。”说罢,便携童语一同向南容欠身准备告辞。

南容亦是起身,笑开口道:“安世侯且慢。”

安世侯闻言抬头,不解。

“音桴。”南容轻声唤道。

干净、朴素的英朗少年脑袋微垂的应声而进。

浓黑如墨的眉毛、直挺的鼻梁、干净白皙的面庞。从音桴进门的那一刻起,童语便双眼一亮,双目不移地盯着那个少年。她想将他看清晰,看全面的,却奈何父亲就在身旁,更何况还有南容在。而且他又一直脑袋微垂的,童语只得暗自做了个鬼脸,作罢。

“园主。”

好清澈如山泉般悦耳的嗓音!童语心中不禁一悦。

“嗯。”南容依旧是浅笑的看着他,略微点头回应。

“南园主,这是。。。?”安世侯看着音桴手中托盘上的几样东西问道。

南容上前几小步走近音桴,伸出右手为安世侯解答道:“此乃竹酿露,是我年少时向一位中原朋友学来的。因其原料稀少,生长周期长,由此这竹酿露只能三年酿出一坛。”

“哦?”听至此,安世侯不禁双眼放光,脸上的兴奋之情亦是不请自来,收拢不住。

“此次献出这两坛,一来是向安世侯赔罪。之前几次实在是南容之过,让安世侯回去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责罚。”

“诶!”安世侯摇摇手,抬眼看了南容一眼,而后又快速的把目光重新投注在那两坛就上,说道:“南园主实在是太谦客,太谦客了。之前的事老夫早已不记得了,南园主也莫要再放在心上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真的推心置腹,还是在虚以委蛇,南容虽然年龄不及面前的长者,可是自二十岁起就外出一个人打拼,二十二岁创建竹愉园至今,这中间吃了多少别人尝不到的苦与笑,累与泪才有了今天的竹愉园和外界的口碑。人情世故、冷暖自知这八个字早已深深地融入了他的体内,成为他的日常,乃至性格中被隐藏起来的一部分。但是一旦有客人,尤其是像安世侯这样的客人在,那么这部分的隐藏就会被瞬间放大且极度灵敏。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十多年的打磨、历炼,如今的南容早已沉稳地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情绪外放。普通的市井百姓也好,安世侯这样的达官贵族也罢,对南容的评价几乎都是众口一词的沉稳、大气、有气质。而若是有幸见过他大笑的则更是对他推崇至极,口若悬河,但是很可惜,这样的外人少之又少。

所以对于安世侯刚才的那几句敷衍,南容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一如往常那搬扯动嘴角浅笑了一下,将右手掌向旁边挪了挪,继续温和地开口道:“此一坛是送给贵国君主的,希望此次贵君主可莫要怪罪南容的无礼才是。”

原本以为这两坛稀世好酒都是自己囊中之物的安世侯高兴了还没有半柱香,就被南容又一轮的自谦给狠狠地“打醒了”。他先是盯着南容手旁的那坛酒愣了愣,眨了眨眼,而后又瞧了瞧南容,微张的嘴半天吐不出半个字来。

“安世侯?”南容开嗓温和的叫道。

一直在安世侯身后的童语也不禁上前轻拽了拽自家爹爹的衣袖,有些难为情的小声叫了句:“爹爹”。

安世侯回过头去看见自家闺女脸上那有些窘迫和难为情的神态,立时明白了几分。遂又赶紧瞧向南容,后者依旧是面带微笑,满脸和善。“啊,哈哈。。。哈哈哈。。。”安世侯尬笑道:“老夫,老夫刚才。。。刚才。。。失礼了,南园主莫见怪,莫见怪啊。”安世侯双手抱拳,双眼游离。

“安世侯客气了。”淡漠的口吻,礼貌的微笑。十多年的历炼让南容早已学会了一个成语:见怪不怪。所以刚才刚刚安世侯的失态在他这里,真的——完全算不得什么。“也是南容的错,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把话给讲清楚,让安世侯产生了误会。南容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说罢便双手作揖于身前要给安世侯鞠躬赔不是。

“诶哟诶哟!南园主可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啊!”安世侯赶紧把南容扶起来。他哪敢真的受他这一躬啊,这要是传了出去,说他一个远去办事的客人只因为一坛酒酒让人家主人给他作揖道歉!此事若真是传了出去,那他安世侯的脸面还。。。要往何处安放?回尉犁国不但要向君主解释,同僚之间更是免不了要取闹上一番。唉,不敢想,想不起啊。“都怪老夫嘴馋,平日里除了逗鸟儿,最大的乐趣便是小酌上几杯了。刚刚听南园主介绍这佳酿三年才出一坛,老夫竟。。。出此丑态,让南园主见笑了。”

南容浅笑摇头。

“但是南园主请放心,您刚才所言,老夫一定,一定半字不落、半字不差的转达给我国君主,相信君主收到这样的珍礼也一定会视若珍宝,赞不绝口的。”

“多谢安世侯。”依旧温和的嗓音。

“至于南园主此前的忧虑,虽说之前几次君主确实因南园主连续推拒而略有不悦,但却没有任何苛责之言。而且南园主您可能也有所耳闻,我尉犁国君主虽年龄不大,但这容人的心量却是远近闻名啊。所以老夫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南园主此前所言所忧,皆不会发生。南园主大可放心。”

“那南容就先谢过安世侯和贵国君主了。”南容颔首垂眸,从容道谢。

“叨扰许久,不敢再停留,老夫这就携小女告辞。”说罢便抱拳的抱拳,欠身的欠身。

“童语姑娘,是吗?”

那清秀静雅的姑娘正在躬身行礼准备告辞呢,突然冷不防的被人点名,纵然那人的声音很是温和,可她还是本能的吓了一跳。“嗯?”了一声之后,童语先是抬头和刚刚点名自己之人对视了一眼,而后便满脸疑惑的望向前面的父亲。

“南园主,还有何指教?”安世侯亦是不解。

“不敢,安世侯折煞南某了。”而后他给了音桴一个眼神,音桴收到“指令”后便拖着木盘转身垂眼来到童语面前,站定。

童语心里本就欢喜于他,如今见他竟向自己走来还在自己面前站定,心里的喜悦和愉悦更是溢于言表,喜不自禁。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不说话。

“狐胡国的小点心和中原的各种糖和果脯,还望童语小姐入眼,回去尝个鲜。”南容笑着解释道。

“南园主!那园主!”安世侯赶忙上前抱拳阻止道,“此番老夫前来本就是受了君命,能与南园主交谈如此之久已让老夫不胜感激了,更何况刚刚的两坛竹酿露不但显示出了南园主的慷慨大方,更是让老夫不胜感激啊。如今的这些奇珍特产,老夫是万般。。。万般的不能收啊。否则贪得无厌这四个字,老夫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啊。”

安世侯的话毕了,南容却未有只言片语。他只是面带微笑,步履从容的走到童语面前站定。瞧了她一会儿,而后才温和地开口道:“是音桴亲手挑选,亲手包装的。”

南容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对面的花季少女惊喜不已。她睁圆了双眼看着南容,似是在询问。南容自然懂得,只是回答前,他依旧习惯性的先浅笑了一下,而后才缓缓开口道:“是真的。其实不光是这狐胡国境内的孩童们喜欢,就连我这竹愉园内的成年许久的弟子们亦是赞不绝口,尤其是我这大弟子。”说至此,南容特意停了下来,目光瞥向身旁的垂首素衣少年,意味深长地一笑之后继续开口道:“我这大弟子啊,素日里最不喜甜食,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的身材才能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哦?”童语重新将目光落回到自己正对面之人的脸上,双眼流动,嘴边笑意只增不减。

“园主。。。”音桴有些害羞的叫道。

“哈哈。。。”南容忍俊不禁。而后他再次看向童语,说道:“但是极偶尔实在是嘴馋的时候,他也是会忍不住的偷吃几口的。”

“园主。。。”

“诶?那很可爱啊。”童语看着音桴,开心的说道,而后转头看向南容。

“嗯,是啊。”南容极其配合的应声道。

音桴头低的更低了。

安世侯在后面将这一切,尤其是将南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宽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音桴,替我送他们。”

“是,园主。”音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竹愉园门口处。

童语怀里紧抱着那些糕点和甜食,站在安世侯身后。

“叨扰许久,不敢再麻烦,小兄弟请回吧。”安世侯客气道。

“音桴奉园主之命送客,自然不敢怠慢。”音桴的回答亦是有理有据,神情从容不迫。

安世侯心下不禁赞叹,不愧是南容亲自调教出来的大弟子,待人处世、神情脾性都和他一样,沉稳不乱、大发大气。若是有一天南容殁了,那么此人将会是不二人选且刚刚童儿对他。。。想至此,安世侯不禁喜上心来,神情笑容亦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小兄弟说的不错,你非但没有违背你家园主之命,反而做的非常好。”

“安世侯谬赞了,音桴承受不起。”

“诶,小兄弟,老夫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小兄弟又何必跟老夫客套呢。”

音桴无话,只是站姿更加恭敬了。

童语在一旁看着,满心欢喜。

安世侯自是瞧见了女儿的神态,心中更是明白如镜。于是他再度开口道:“小兄弟今年可到了弱冠之年?”

这话一出,不仅是音桴,就连童语都吃了一惊。可音桴倒底是南容一手调教出来的,平日里除了替南容上课、整理讲义外,还要负责待人接物和园内其它杂事,可说是南容的一把手,竹愉园的大管家。所以尽管年纪轻轻,可他却早已学会了南容身上的一种品质:从容不迫,泰然处之。就像此刻,面对安世侯突然的发问,尽管最开始他确实很是惊讶,不懂安世侯的用意,可他还是以恭敬的姿态,沉稳的声音回答道:“回安世侯,音桴今年二十有四了。”

“嗯,不错不错。”安世侯摸着胡子,满意地说道,“待人处世有节有礼,回答问题沉稳恭敬,果然不错。”

童语听到爹爹如此夸赞自己喜欢之人,心中的欢喜雀跃更甚,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父亲。

“安世侯的赞誉,音桴愧不敢当,全是我家园主悉心栽培,苦心教导的好,才能有今日的音桴。”依旧是是刚刚的样态,完全没变。

安世侯听他如此回答,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便也不再强说什么,随了他。只是转身对女儿说道:“爹爹在车里等你,莫要让我久等。”

童语点点头。她明白,此番回程不仅路途遥远,关键是那坛佳酿更是耽误不得。“父亲放心,我也很快的。”

安世侯拍拍女儿的肩膀,又看了看音桴,转身走向马车。

安世侯此番前来的身份是尉犁国使者,所以所乘的马车自然不同于他平日上朝的。音桴抬眼而望时,看见的是驾驷立乘马车,赤色帷帐,朱班轮,倚鹿校,皂缯盖,黑轓。一位车夫坐于马后,马车两侧各有四位随侍,双手交叠的站在那里,身子挺得笔直。安世侯径直走向车后,一位小厮扶他上车。

“童语小姐,还有指教?”目送安世侯上了马车,音桴开口问道。

听见那人如山泉般清澈悦耳的嗓音,童语马上转回了目光,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心悦之人正目光柔和的瞧着自己,且和他家园主一样嘴角含笑,神态也有几分相似。

原来他还生了这样一对儿好看的双眼皮,折痕虽浅,但弧度却是正好,不长也不短,将下面这对儿标准眼衬托的完美又灵动。望着这双眼睛,童语在心里不禁默念道。“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音桴没有反应过来。

“你叫音桴,对吧?”童语见他有些呆,不禁放慢了语速,问他道。

音桴点点头。

“是哪两个字?”说至此,童语还伸出两根手指,语速较慢的又问了一遍。

这回,音桴听明白了。他低头浅笑了一下,而后回答道:“音乐之音,木孚之桴。”

“来而不忘非礼也,”童语兴奋道,“我夜来香介绍下我自己。我叫童语,童谣之童,语言之语,今年十五岁,以后你叫我小语就行。”

“记下了。”音桴笑着回答道,“快回去吧,莫要让你父亲久等了。”

“好,你也留步吧。”童语说罢便抱着怀中的宝物们蹦哒着往前去。直到童语上了车,马车掉头,最后连人带马的消失在拐弯儿处,音桴才转身关上门回了阊阖居。

“园主。”阊阖居的草坪上,南容正蹲在那里修正除杂,音桴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

“可有给竹愉园丢脸?”

“不曾给竹愉园和园主丢脸。”

“安世侯可问了你什么?”淡漠的口吻,平静的口调。南容头不转,手不停,双眸的焦点一直在草坪各处转悠。

“问了音桴的年龄。”

“哦?”南容双眸一亮,似乎来了些许兴趣。“那音桴是如何回答他的?”

“音桴今年二十有四了。”如实回答,半字都不敢落。

“继续。”南容继续忙自己的。

“音桴答完之后,安世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弟子待人处世有礼有节,回答问题沉稳恭敬,果然不错。弟子说这都是园主教导有功,之后安世侯便不再说什么,径直回马车上去了。”

南容其实很想笑,但他又深知这孩子的脾性。就是这种有啥说啥不会假设,不会编故事的老实人,自己让他继续,他竟连人家摸胡子这种事情也如实抖出。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么些年来自己之所以偏宠这孩子,不就是因为这孩子的品质和脾性都特别难得,让他喜欢吗?“不错,”南容转过身去,给了音桴一个肯定和赞许的眼神,“音桴,你做的很好,果然没有给我竹愉园丢脸。”

“园主的教诲,音桴每日谨记。多谢园主。”而后又是一个深欠身。

“问年龄之前,他还曾说了什么不曾?”像是要确定什么,此时的南容眉头又微蹙了。

音桴垂眼想了一下,而后回到道:“弟子原意是想送安世侯和童语小姐至马车处的,可安世侯却不肯,拒绝弟子了。后来他看了童语小姐之后,便问了音桴的年龄之事。”

原来如此。南容心下一了,眉头也解开了,拿上小竹篮往草坪边儿上走去。音桴见势,亦赶紧上前几步,却始终与草坪边缘保有了一小节距离。待得南容走近了,他便双手接过小竹篮并跟在南容身后,不语。

好一个安世侯,果然是个老东西!南容面儿上冷静,心里实则冷笑。难怪他此番要特意带女儿一同前来,原来心里打的竟是这份儿主意!“安世侯,”南容轻声念道,“哼!”

音桴看着那张冷峻的侧颜,不敢开口。

“安世侯是否留下了他的女儿单独说话与你?”忽然间,南容转过身来,和颜悦色的问音桴。

突然而来的转变让音桴一下子有些呆,但也几乎是转瞬间他便清醒了,马上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的,园主。安世侯离开后,留下了童语小姐。”

“是你先开口的?”南容继续笑着问道。

似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音桴赶忙低头认错,“是音桴的错,请园主责罚。”

“不碍的不碍的。”南容轻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语调轻松的说道:“你把你南老头儿看成什么人了,放轻松哈。”

音桴依旧不敢动。

“音桴!”这回南容的口吻略显严厉。

音桴全身一颤。“音桴之错,音桴。。。遵命。”

“你先说了啥?”

“童语小姐,还有指教?”

“嗯。”南容满脸期待,好奇兴奋的样子完全不亚于小孩儿。

音桴见状,只得继续说道:“童语小姐问了音桴名字是哪两个字,音桴如实告知,而后童语小姐也同样介绍了自己,之后便回去了。”

“你对安世侯之女有何看法?”

“看法?”

南容走近音桴。虽说二人身高几近相同,但如此近的站位,南容不说话时犀利凶狠的眼神以及周身强大的气场和不容忽略的高贵气质都让音桴有种巨大的压迫感,尤其是心脏处更是感觉有块儿巨石紧压着自己,不但喘气儿要小心翼翼的,就连全身血液也正急速冲向天灵盖儿。“园。。。园主。。。”

“你对安世侯之女有何看法?”依旧是冰冷似海水的口吻。

“没有。。。任何想法。”音桴咽了口口水。

“觉得她长相如何?”

“算得上是。。。美女,但也。。。就那样了。”

南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瞧见他脸上的神情和整个人的状态与刚才相比平稳平静了许多,且他刚刚回话时眼神亦没有任何闪躲或是回避,而是大方的瞧着自己,南容便知道他没有说谎。这才往后退了一步,同时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音桴也暗自松了口气。

“对于安世侯,你怎么看?”进到屋内,南容随意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

“笑面虎。”音桴笃定的说道,“且弟子总觉得他很深不可测。”

“说的不错。”南容肯定道,“此人不仅深不可测,他的心机更是重的不可想象。就像你刚才所言,此人在尉犁国的外号就叫笑面虎,上至庙堂,下至幼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尉犁国国君还派他来游说咱们去参加前慕节?”音桴完全不理解。

“音桴啊,”南容站起来浅笑的说道:“你能这么问,说明你还是年幼啊。”

“弟子愚钝,愧对园主。”音桴双手抱拳于身前,羞愧的说道。

“不怪你。”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容朝屋外走去。“笑面虎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也不是全无优点的。比如,他对谁都客客气气地,言语、礼数皆周全。且不说他为人品性如何,最起码与他交谈之人不会心生不适,就好比刚才。”而后南容停下来转过身去瞧向音桴。

音桴闻之又细想了下之前的场景,却如他的园主所言。且不说之前他一直在门外听着,就是后面他被叫了进去再到送客出门,安世侯的话都没有让他产生反感或是不悦。“园主所言有理。”

浅笑一下之后,南容继续说道:“笑面虎,笑面虎,既被人叫成笑面虎,且还是全国闻名,那便足以说明笑——便是他最大、最有效的武器。中原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尉犁国国君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连续多年都只派他一人前来做说客,却。。。”

“却不想碰到了南老头儿这块儿「巨石」。”音桴接话道。

“啧!”南容在对方头上轻敲了一下,“顽劣!”

“嘿嘿。。。不过由此也可看出那个尉犁国国君是个何等心思缜密,善于心计之人了。”

“不错。凡历朝历代能在这种游戏中笑到最后的人,心机、手段、才智、贵人,四者缺一不可。而当今这位尉犁国国君,他的心机和才智,据传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所以说,若有人天生适合当臣子,那同样就有人是生而为君的。”

“母凭子贵。生子如此,想来那位娘娘定是开心不已吧。”

“他国之事,我们不做过多评论。”南容浅笑简言道。

“音桴谨记。”说完又是毕恭毕敬地欠身,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