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愉梦之园
原本按照南容的计划,衣服改好后的第三天就要开始布置竹愉园,为即将到来的婚事而准备。但是由于悦风不愿办婚礼的想法,南容便没有如期准备,自然的也就没有吩咐音桴去布置。
“真的一点儿装饰都不要吗?悦风?”刚刚收好讲义的音桴哥哥看着悦风,满脸疑惑的问道。
“不要不要!”悦风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回答道。
音桴看着她,无语。
“唉。。。”烟下口中的果子,悦风叹了口气。“音桴哥哥,我只是按照心中所愿完成我的终身大事而已,为什么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的在看我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悦风。”音桴笑道,“只是大家很震惊,因为从未听过,更从未见过有新娘会不要自己的成婚大礼的。”
“少见多怪而已。”咬了口苹果,悦风不屑道。
“不后悔吗?”
“若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我才会后悔,而且是终身后悔。”
“为何?”音桴更加不解。
“谁的银两财富都不是轻易得来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无需任何人告诉我。对于婚礼想法之事,也不是这两年才有的,只是因为我遇到了南容,那个让我愿意将自己的全部余生都托付给他的男人。哪个女子不愿意要一场浪漫又梦幻的婚礼呢?难忘又足够自己怀念。可于我而言,遇到南容,嫁给南容,从此陪在他身边永不离弃才是悦风此生最好的婚礼,最大的浪漫和永不过时的排场。”
音桴盯着她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点头道:“是啊,南老头儿的确值得别人为他付出,不论多少都无怨无悔。”
“哦?”悦风放下手中的果子,搬着凳子来到他书桌旁,双手握拳置于膝上,后背挺得笔直的面对着她,脸上笑意满满。
“怎么了?”音桴眨眼问道。
“有故事听啊,当然要做的端正啊。”悦风说道。
和南容的笑不同,音桴虽然长的也挺清秀,笑起来也挺不错的,但是和南容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就总感觉脸上总是少了什么,但是具体的吧又说不上来。
不过当然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谁的笑可以和南容相比了,更莫说相提并论了,没有。
“跟你对话真是太危险了。”音桴笑说道。
“为何?”
“耳朵太尖,别人随时会丢秘密。”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悦风随口应道。
“悦风,”沉默片刻后,音桴缓缓开口道,脸上表情阴沉。“你我十几岁相识,后又一起成长,对彼此的了解远多过那些外边儿的人,甚至是至亲。那你就一定了解少年时期那件事给我的伤疤与影响有多深远。我并非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可嗓音有缺陷这件事我已不想再提及,更不愿再去想起它。那几年的日子,够了。。。”轻微颤抖的尾音,低头垂眸的落寞神情。
话虽未完,可之后的意思,她却已懂。
身子略微考前,悦风轻声开口道:“这个夏季过的再苦、再热、再烦闷,它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之事不会再重来一次,音桴哥哥,宽心。”
“多谢悦风的宽慰。”音桴浅笑道,“可悦风也知道,想要在这里生存,嗓音是重中之重的,因为它关乎到整个竹愉园的颜面问题。可老天有时候就是如此顽劣,它先是给了我几年出彩异常的好年岁,可却又在一瞬间将其全部收回,半丝半毫的曾经都不给我留下。那几年的时光里,我根本张不开嘴,每日除了回忆什么也做不了,每天只有一张皮在行走。要知道在竹愉园这样规模的庄园里,自信、人品、嗓音、技能必须缺一不可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可当时的我对于这四样根本就是奢求。所以我多次的去找园主,求他把我换下管家这个位置并放我回家,但是园主每次坚定的态度在给了我感动的同时也慢慢地积累出了我对这个园子的不舍和感情,尤其是对南老头儿。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
她没出声,只是把目光从音桴脸上转到了前方桌角的那庐香上。“南容惜才。”
“是啊。”音桴轻声答道,“正式因为这样一份恩情,所以我才甘愿留在南老头儿身边,替他管理这个家,帮他分担传道之责。”
“可音桴哥哥刚刚不该那样贬低自己。”悦风转过身去面对他,说道。
“却是为何?”音桴满脸的不解,“我并未说谎啊。”
“不是那样的,音桴哥哥。”悦风赶忙摆手解释道,“竹愉园看中嗓音这是没错,可除此之外的人品、教养、道德才是南容最看重的,也是他一直留下你帮他管家,替他传道的原因。”
“其实。。。我根本就配不上悦风说的那些优点。”之后音桴便低下了头,双眸垂地,嘴角有笑,可悦风却找不出准确的词来形容那究竟是简单的微笑,还是自我嘲讽的坏笑。
而且他这话还听的她不明所以。配不上?何为配不上?怎么配不上?如何就配不上了?难道从小一起张起来的人她会认错吗?但是这些话悦风却只是把它们压在心底未曾吐露半个字。眉头也没有皱,生怕他起疑,所以她选择不动声色。
“南老头儿一路走来不易,以心换心,好好对他。”许久的沉默后,音桴竟是一脸忧愁的样子瞧着悦风说道。
“以心换心,好好对他。”忽然间,花冷前辈和南容母亲的音容出现在她脑海,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话语。不自觉地,悦风眉头微蹙,置于膝上的双手抓紧了衣料,“所以音桴哥哥是觉得,这么些年来,悦风亏欠了你的园主是吗?”
“不是的悦风,音桴不是这个意思。”
“那音桴哥哥是何意啊?”悦风直视那上眼睛,心里也多了几分不甘和生气。
这是自认识以来,悦风第一次对音桴发脾气。
可音桴却并未急于解释,而是向她之前那般蹙眉,抿唇,她甚至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犹豫。等了半天就是等不见音桴有要开口讲话的意思,一声冷笑之后,到底是悦风先开了口。“之前花冷前辈对我说这句一模一样的话时,我并不生气,因为我与他并不熟,可音桴哥哥是住在这里的啊。”
“我没有怀疑过你对南老儿的心。”音桴解释道,“我只是。。。”
“后来南容母亲也跟我说这句话时,起初我不敢生气,后来是心疼多于其他。可如今连音桴哥哥也对悦风说这句话,那看来确是悦风的不是和疏忽,才让周遭这么多人都对悦风讲同一句话,而且连口吻和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而后她便不再开口,直接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悦风等下!”音桴快步来到她身边,“音桴绝不是那个意思,悦风千万不要误会。”
懒得转头,更不想看谁,悦风垂眸盯着门外的石阶,一动不动。
“我十三岁遇见南老头儿,一直到现在,可以说我是由南老头儿一手养大的,所以音桴可以大不敬的说一句:对于南老头儿,音桴是很了解的。这么些年来,音桴陪着南老头儿从无到有,看着这园子从冷清到繁闹,看着园主的声望从罽宾一路延展到全西域乃至中原地区。可在见证了南老头儿无限风光的同时也见证了他的辛劳、不易,喜悦之人对他的极致喜悦,厌恶之人对他的极致厌恶,还有这么些年来各种伤痛和疾病对他的折磨。南老头儿自小体弱,从前建园之初就曾多次生病,后来园子逐渐走上正道,慢慢稳定了下来,南老头儿才有了修养的时机,所以身子也逐渐恢复了。”
那一瞬间,悦风体内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花冷前辈也好,南容的母亲也好,甚至连她尊敬的音桴哥哥,他们所有人,每个人都可以随口讲出任何一段她不知道的南容的过往。长也好,短也好,他们都知道,都有回忆和记忆,却唯独自己。。。“是悦风莽撞,误会音桴哥哥了。”悦风愧疚道。
“没事。”音桴道,“南老头儿倔强又要强,越是身边亲近重要之人,他越是报喜不报忧,隐忍的很。”
“从前我从不主动过问他的过往,是不想他想起不好之事,怕勾起他的负面情绪。而且他也从未主动与我提起过,但是现在。。。”心绪。。。不知是个什么。。。心绪。
“来日方长。”音桴轻拍了拍悦风的肩膀,“你和南老头儿,余生方长,不着急。”
“多谢音桴哥哥,”悦风真诚感谢道,“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那便好。”音桴道,“新娘子就应该开开心心地等着正日子的到来。”
“言之有理。”悦风心情不错的说道。
“但是丛荫之事。。。”转瞬间,音桴又一脸试探的问她道。
悦风则满心一笑,他那表情啊,她一看就知道他想问啥。“已经听说了。”
“是南老头儿的母亲。。。”
“是的。”悦风点头道,“还有花冷前辈。”
“那你的态度呢?”音桴释然道。
“不重要。”她大大方方道。
“不重要?”
“是啊。”不管是听也好,还是自己说也罢,对于这个名字以及她和我的南容之前的各种过往,在我儿真的是无关重要,可以随便聊,也可以当作没有这段岁月。你可以说我心大,也可以说我缺心眼儿或是傻,但是无所谓,因为这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和想法。其他声音,不重要。
“哪怕她曾经想进入这园子?”
“南容的态度呢?”悦风反问道。
“自然是坚决反对不同意啊。”
“完事儿。”悦风双手一摊,笑着说道。
音桴愣住了。
悦风上前几步,抬手轻拍了怕音桴的肩膀,说道:“人生不过数十载,纵然我相信人有三生轮回,可下一次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我们是男是女,生于何处,长于哪里,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命定的彼此,见面之后又是否会认出彼此。。。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要趁现在,彼此相爱,还有记忆的时候相互珍惜,偏宠对方,不然真等「再见」那天的时候,后悔都没有心力。再说了,这里(肩膀)啊已经够累,承受的东西够多了,如果能装傻轻松一点的话,那就帮它减减压,轻松轻松吧。谁都不易。”
盯着悦风良久之后,音桴转身走回到了书桌前继续收拾讲义,声音轻虚的说道:“到底是南老头儿亲选之人。”
忽然刮了一阵风,悦风转过身去瞧着天空,原本明朗温暖的骄阳被一大片乌云遮了个严实。而原本温暖舒适的体感也在瞬间变得阴冷嗖嗖,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