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愉梦之园
薄暮居内。
悦风先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刚进院儿的时候正巧碰见了音桴,因为脑中有一个酝酿很久的计划要实施,便没有留在门口,而是先回了屋。
原以为要很久,却没想到就是捂热个手的功夫,南容就已然进屋了,挪了凳子紧挨她而坐。“这么冷吗?”南容看她一直双手紧握着水杯,双手极其自然的覆上她的双手,神情担忧的说道。
“这么快呀?”悦风问道,而后她撤出了自己的双手,直接让南容的手接触杯体。虽还是有些热气儿,但已不再烫手,余温刚好。
可在撤手的过程中,南容却还是眉头微蹙了一下。唉,南容啊,你真的是哪儿哪儿都好,特别完美,可就是这偶尔的敏感啊。。。不敢再感慨下去,因为手上的热度已经不似刚才了,趁着南容的目光还在水杯上的时候,她赶紧把双手放在南容的耳朵上并将其完全包裹住。明显地,她能感觉到南容显示整个人一僵,而后生硬地转动脑袋,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怎么了?”
可南容却依旧是一副呆愣样瞧着悦风,不说话。
难道是捂的太严实了?赶紧瞧了瞧自己的双手,好像是有点儿,于是把自己的两手往外松了松,撤了撤。“这回能听见我说。。。”话未出,南容又赶忙把她的手推回了原位。
“很暖,不要离开。”忽然间,南容变得很哀伤,这哀伤,悦风至今都不敢忘。因为那原本清透明亮的眸子真的只是在一瞬间就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到化不开,散不尽的哀伤。而这浓浓的悲伤还不仅仅是存在于南容的眸里,连同上边的睫毛,眉宇间也尽是无穷尽又化不开的悲伤,甚至。。。甚至是他整个人,他整个人此时此刻散发出的气场也是悲伤的,特别。。。悲伤的。
这是。。。这是怎么的了这是?宛若心被坠了一块儿巨石,拉着她的心和整个人在极速的往下坠。。。往下坠,脚下的黑洞深到看不到尽头。“南容。。。”悦风一动都不敢动,脑子里除了他的名字,其他的什么也想不到,更说不出来。
“悦风,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好不好?”哀伤的眼神逐渐变为祈求,口调亦是如此。这样的南容让悦风觉得很害怕,很。。。透明。
没有任何的思虑,悦风把他抱进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
“丫头,我。。。你的南容可以抱住你的腰吗?就像你那么用力的抱住我一样。”依旧是刚刚的口吻,却听出了她的眼泪。“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我的容,你当然可以了!”她急忙回答他道。“你是我的容呀,永远永远都是,这一点根本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南容以后想牵我的手,搂我的腰,或是想要抱抱你的悦风都无需征得我的同意,记住了吗?我的容?”说到最后,她竟也有些哽咽,但是隐忍这件事,被她学习的很好,很好。
“嗯,南容记住了。”回答的像个小孩子般明确又肯定。
“所以刚刚,到底是怎么了?”她一只手在他后肩处抚来抚去,一边柔声问道。
“害怕。”南容小声答道。
“什么?”悦风手上一顿,问道。
“害怕。”南容又重复了一次。
“阿爹?”
“嗯。”
“你怕阿爹把我带走?”
这一回,南容没有再回答,而只是抱她抱更紧了,完全不给她松手机会的那种。所以尽管很痛,可悦风什么都没说。
“从音桴说阿爹只见你一人起,我就开始害怕了。可我若是那时就表现出来,那你便不会去见阿爹了,因为我的悦风是不会把她的南容单独留下的是吧。”许久之后的再开口,依旧可以清晰无比的听见南容颤抖的嗓音和害怕不安的情绪。“是吧?”没有听见丫头的立刻回答,南容慌张的又问了一遍,同时搂腰的力度也比刚才又大了一层。
腰间传来的痛感让悦风立刻回了神儿。她再次用刚刚那只手轻拍南容的后肩并开口道:“是的是的,我的容说的完全正确。你的悦风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处,都不会把她的南容单独留下。悦风永远不会离开南容,我的容安心哈。”
“可是阿爹今日就是要带我的悦风走的呀。”像是陷入了某种走不出的怪圈儿或是魔咒,今日的南容,不。。。应该说是现在的南容,完全不是她认识的南容,车轱辘话一直在不停地说。她想松开他,看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状态,可腰间上的力度却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
“南容。。。”她实在是担忧的叫了他一声。
“悦风让南容回薄暮居等她,那南容就回薄暮居。悦风让她的南容安心,那她的南容就安心。”好轻飘的声音,似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又感觉是在与人交流。
心慌,手心冒汗,心跳加快的真实心慌又出现了。
“可是走到薄暮居门口的时候,我这脚就是抬不起来,因为脑子里忽然闪出一幅画面:我的悦风没有和阿爹说通,最后反而是被阿爹强拽出了竹愉园,空留我一人在这园内。”
“所以南容才会去到促织亭。”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那是我根本无法想象的画面和现实。所以我宁愿违弃与悦风的约定,让你生气,对我失望,我也要把你留下。”从来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瘦的南容,搂起人来手劲儿却会如此之大。
“南容。。。”第二次尝试松开,却依旧失败。
“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悦风。。。”
“南容。。。”这一次,她也尝试着加大了力度。
“我绝不能过没有你的日子,绝不能。。。”就像是螃蟹的两只大钳子,夹的她。。。真的好痛。
“南容放手!!”终于,腰间的痛逼着悦风喊出了这句话。
而也几乎是同时的,南容的喃喃自语和手上的力度也在一同随着悦风的这句话而终止了。
疼痛的减轻让她深深地换了口气,但却根本不敢放松自己,因为还有更重要的心和人要宽慰。
“南容,”悦风坐回到自己的圆凳上,双手轻握住他的手,是有轻微的颤抖的。而且此刻他的脸色也变得煞白,额角也冒出了些许的汗珠,甚至就连她最爱的那双亮眸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亮,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就好像没有灵魂一样。赶忙从旁边的桌子上重新到了杯水,而后蹲在他面前,把杯子轻放在他两手中间,再用她的两只手将他的双手包围在掌心,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而从始至终,南容都一言未发,只是在静静地看着她。
“不会的。”包裹住那双还是有些发抖的手,悦风努力微笑并平稳自己的气息道。“南容想象的、担心的以及害怕的,悦风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我的容,它们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发生。南容不仅是悦风最爱最在乎的人,更是悦风永远的家,哪有人会随便离开自己的家呀。阿爹今日的到来就如同皇后那日的突然到访,南容那日是何种感受,悦风今日便是如此。但是无论来者是谁,他们都没有把南容从悦风身边带离,而悦风也永远永远不会离弃南容。我的容 听见了吗?记住了吗?”
或许是掌心内外的温暖和热度,又或许是她的话让他有了些许的安慰,南容的手已经停止了颤抖,只是脑袋孩子低垂着。“南容,抬起头来看着我。”悦风柔声说道。
南容听话的抬起头来,再次相视,她发现南容刚刚的混乱和慌张都已渐渐消退,而且慢慢地,南容的脸上有了笑容,虽然不能和以往真正的灿若星辰相比,却也比刚才好了太多太多。
“最漂亮了。”她也终于放心的笑了,“我的容啊,笑起来是全西域、全中原、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没有之一!我家南容的笑容,就连天上最明亮、最闪耀的星星都完全比不过呢!真的特别好看。”
“就你会说话。”而后便是头顶的轻轻一拍。
一颗心,连同她整个人,都被飘升至高空。看到这样的南容,感受着他手指独有的温度和力度,她便打心眼儿里知道,她的南容—他终于“回来”了。
看了一眼窗外,日暮已落,是竹愉园的晚饭时间了。“容,阿爹还在等着我们。”靠近南容,悦风小声说道,“晚辈哦。”
南容自然明白她这小小玩笑之意。“阿爹来了,你这胆子到底是更不一样了哈。”
“阿爹没来,我也胆儿肥的很。”她落落大方道。
“嗯,没挑。”南容点头应道。
而后便是熟悉的相视一笑,手拉手的走向餐厅。
而那一天的晚饭,三个人吃的其乐融融,第二天的婚礼,如南容所想,喜庆又隆重,悦钥宁与灸箬很是满意,对南容尤是如此。也如悦风所想,简单又团圆,而所有人跟她说的那句「以心换心」,毫无疑问,她也会用她的全部余生去慢慢实践它。
时光慢慢,余生漫漫,南容,悦风此生认识你,大幸,更无悔。
感恩,更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