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陪我到老
2020年，四月。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屋檐上，沈绪踢着水花正慢悠悠地走回家，嘴里嘟囔着：“啧，广东的天气说变就变，又该挨训了，烦死了。”
“奶奶，我回来啦。”
“沈绪，你又忘带伞？！快去洗澡，一会该感冒了！”绪奶奶看着健忘的落汤小鸡无奈呵斥道。
“知道了，一会就去。”
沈绪冲刺上楼，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熟练地坐在地上翘起二郎腿开了把匹配，秒锁她最爱的双马尾，点开键盘扣了句“冲冲冲！”
“五楼是妹妹嘛？”
沈绪愣了一下，心想：这一楼什么鬼？
“fw，焯，会不会玩啊他们。”
“沈绪！你在那说什么呢？！”隔壁房间传来绪妈的声音，沈绪看着队友一个个的负战绩气得火冒三丈，但是听到绪妈的声音只能先忍忍了。
正是叛逆期，一个学期的网课让原就学习氛围不好的小县城学校雪上加霜，沈绪这种本就散养惯了的更是。
对局一结束，沈绪立马狂摁举报，除了mvp关羽，其他什么玩意。看了眼名字，这赤兔马不就那一楼么，还玩挺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脑子一热，沈绪点了个好友申请。
“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快来和我开黑吧～”
“？”对面扣了个问号。
“日常加大佬。”沈绪饶有兴致地看着聊天页面，又发了句“加个QQ嘛？”等了几分钟对面还没回复。
这赤兔马怎么回事？啧，不乐意就算。
“阿嚏～”
“沈绪，给我去洗澡听到没！？”
“哦～知道了知道了。”
算了，不管了，先洗澡，不然该挨打了，母上娘娘发起飙来可不是一般的恐怖。
“叮咚”沈绪擦着头发看了眼手机，是一条好友申请。
哟，赤兔马？
对面发了个表情包过来，是一只可爱的小企鹅，沈绪看了看，添加了表情包。
互相问好后，他们也没停止话题，沈绪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了，像回到了2019年网课时，信息铃声根本停不下来，大家都认识，群里可热闹了，可惜后来都散了。
一天天过去，他们加了微信，整天一起打游戏，聊到凌晨也仍有话题，沈绪每天回来第一时间就是点开和钟耀的聊天页面，或许，青春期带来的不止叛逆。
跨年那天，沈绪趴在床上，想着卡点给朋友们送祝福。
“叮咚叮咚叮咚”
我去已经12点了？他喵的刷视频忘看时间了。
顶部消息不断弹出“新年快乐”四字，钟耀也是其一。
“小绪，新年快乐。”
顺带还有个红包，沈绪觉得不太好，没收，钟耀就说是意思意思，没多少。
点开一看，52.0。
焯，这小子挺会昂。
沈绪把头埋进枕头里，试图掩饰微红的脸颊，却不知泛红的耳尖已经出卖了她。
她以为他们还会有明年，后年，她以为他们又靠近了一步。
直到那天回来，沈绪的那句“晚好。”再也发送不成功。
她打开游戏，“呼，幸好，游戏好友还在。”沈绪点开聊天界面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最后不了了之。
半个月后，凌晨抽机的沈绪突然收到一条好友信息。
“怎么这么晚还在打游戏，别老是熬夜，对身体不好，早点休息。”
一看备注，啧，早干嘛去了，一声不吭把老子删了，现在跑来说什么屁话。
沈绪是这么想的，可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嗯。”
“对不起，前段时间发生了点事，我想着及时止损，但是我后悔了。”
沈绪是个很念旧的人，她无法否认，半个月她仍然无法忘记日日夜夜的陪伴，即使只是聊聊天。
最后还是把联系方式加了回来。
他们仍然有很多话题，就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有天沈绪无聊翻看钟耀的游戏个人主页，发现亲密关系那多了个一级的恋人，她知道大概率是挂的，但还是很在意，可惜她并没有身份去质问亦或是吃醋。
“哟，有女票了？”她还是没憋住，截了个屏发给钟耀。
“？”
“扣什么问号，有女朋友了也不跟我说，真不够意思昂。”
“不是不是，我在大厅d的，我只是想要那个五级语音包。”
“是嘛？不信，如果只是挂语音包的话，那你怎么不找我。”沈绪假装调戏，实则已经暗暗窃喜了。
“真的真的，我不会骗你的，找你我不好意思嘛。”
“不信，除非你给我发句语音听听。”
一直以来他们聊天都是打字，没有发过语音，打过电话。
钟耀秒回，发来一段两秒的语音。
沈绪还没听先摁了个收藏。
我去，这么顺利？之前一直说害羞什么的，今天怎么这么好骗。
内容简短，只有三个字。
“爱你昂。”
咳咳，沈绪清了下嗓子，带着可爱的腔调回了句同样的话。
2020年10月3日。
这段模糊不清的关系终于在一份印着love的小气球礼物中有了结果。
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都说三个月内是新鲜感，四个月了他们仍然如初，甚至更好。
沈绪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每天都会收到钟耀的“我好喜欢你，绪绪。”
钟耀偷偷带着手机去学校跟沈绪通话，听着手机传来的读书声，钟耀朋友八卦他们的谈话内容，圈子里钟耀炫耀自己，他朋友对自己的夸赞，沈绪觉得很安心。
朋友圈的公布，亲密关系的公开，为对方注册的账号，一起拿的亲密度语音包，除了小打小闹，他们几乎没吵过架。
因为沈绪始终觉得吵架是会影响感情的，她眼里容不下沙子，认为分手二字提了便再没有可能，有了隔阂就不能回复如初，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但又喜欢钟耀哄她的时候，那能让她感觉到钟耀在乎她，她被爱着。
他说“比比的错就是我的错，让比比不开心了就是我的错。”
闹别扭时钟耀总是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自己去闷着，说是怕自己情绪不对说多错多，打算想好了再来哄沈绪。
可沈绪不喜欢这样，感情是互相的，她认为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是她的错，她会道歉，会去哄钟耀，不是就不是。
所以他们约好，闹别扭吵架不能过夜，不能让对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一个人难过，有什么事当场就说清楚。
记得那天，沈绪听着电话里传出聚餐喝醉的钟耀对自己说：“绪绪，我好喜欢你，你知道嘛。”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娶你好不好？”
她不相信永远，不喜欢承诺，因为讨厌食言，她怕对方做不到，食言了她会一直记着，她怕自己过不去。
但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和钟耀永远下去。
可现实不是电影，有天沈绪跟平常一样和钟耀通着电话，听钟耀伴随水声哼着一首又一首周杰伦的歌。
钟耀很喜欢他，曾说过一定要带沈绪去看他的演唱会，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歌手。
歌曲一旦染上回忆就会被刻上某个人的名字，后来他的每一首歌对沈绪来说都是悲伤的。
沈绪无聊地划拉着QQ，一个动漫男头发来好友申请，附带着一句“你能让你对象别乱骂人吗？”的信息。
沈绪有点疑惑，钟耀在她面前从不骂人，表情包可可爱爱的，聊天语气词也都是“鸭”“惹”“趴”喜欢一个人说话就会越来越像她，确实是这样的吧，钟耀的输入法越来越“沈绪”。
通过后对方发来一段聊天记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钟耀说的话确实很过分，但沈绪除了有点惊讶并无什么感觉，毕竟脏话什么的她认为并不能代表什么，她更想知道事情原由。
等钟耀洗完澡后，沈绪问他：“小钟，你认识这个人嘛？”
“怎么啦，绪绪？”
看到沈绪发的聊天记录，钟耀没再说话，没一会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沈绪有点无措又担心钟耀。
因为沈绪讨厌被挂电话的声音，这让她有种莫名的失落感，钟耀知道的，所以电话常常是沈绪来挂。
这次这么突然，不对劲。
“怎么啦？”
“小钟？”
“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为什么这么问嘛，怎么会不喜欢你。”
“不想让绪绪看到我这一面的，在绪绪面前我从来没有这样过，绪绪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哒，不会不喜欢小钟的，我喜欢小钟的全部昂，因为喜欢小钟，所以小钟的每一面我都喜欢，什么样的小钟我都喜欢，小钟这样做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嘛，我相信小钟，但不好的习惯什么的，我们要改喔，不是为了对方去改变自己，是一起成为更好的自己，成为更好的我们，就像你之前跟我说不会的题可以问你，我们一起变好嘛。”
后来沈绪一边哄着他，一边想着把自己和钟耀的事告诉绪妈，给钟耀安全感。
其实前段时间沈绪就把钟耀的照片分享给绪奶奶了。
一是想给他安全感，二是想得到绪奶奶的祝福，绪奶奶还夸钟耀帅呢。
如果可以，沈绪真的很想把他宣告全世界，朋友们拿他的名字来起哄，也会让她觉得开心。
因为自己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特别特别希望钟耀能感受到自己很喜欢他，不为此有任何不开心。
“妈妈，我谈恋爱了哦～已经五个月了～”
“带回来妈妈请他吃个饭啊？”
“是网恋啦，带不了，你放心。”
绪妈比较开明，不支持不反对，交代了一些事就没说什么，也有可能没当回事，所以沈绪哭着一遍又一遍对她说：“我们不是过家家而已，我们是认真的，你别不当回事。”
但绪爸知道后反应很大。
“你这样是不正常的，知道吗？你才多大？你这个属于早恋，况且你配得上人家吗？”
沈绪知道绪爸是怕自己受伤，可喜欢一个人本就会让人自卑，这些话更是往伤口上撒盐。
她又何尝不想自己快些长大，她想象过无数次，假如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沈绪本意是为了给钟耀安全感，便报喜不报忧，自己憋着。
后来也渐渐出现问题，沈绪很注重仪式感，她希望以后看到小礼物能想到“这个是我们一百天的时候诶。”“这个是第一次的生日礼物噢。”
可他们的关系并不对等。
钟耀和家里人相处时总是回避沈绪，沈绪便故意逼着钟耀，想在钟耀和他弟一起打游戏时加入，钟耀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能重来一次的话，她绝不会再逼着钟耀，沈绪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她心情的起起落落。
“我一会拉个朋友进来一起玩。”
“是不是那个‘迟早’～”
“‘迟早’是你老婆对不对哈哈哈～”
“你欠揍是不是啊你。”
“迟早”是当时沈绪在游戏里的id，钟耀的是“迟早是我的”，听到这段对话时，沈绪是开心的，可下一秒传来的却是挂电话的声音。
没一会，聊天页面发来五个字“你换个男头。”，就算后来钟耀解释是怕弟弟走自己之前的后路，怕他走歪，沈绪也还是很在意。
端午节时，他们吵了一架。
沈绪敲着键盘突然感觉胃一阵阵刺痛，肠胃不好又不爱吃早餐，胃疼什么的已经习以为常了就没管。
没一会，沈绪感到一阵阵的反胃，终于憋不住跑着去了阳台，吐过后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去找肠胃药，手抖拿不稳药撒了，只能半跪着趴在桌子上，没有水就干吞，对于这件事她已经轻车熟路了，肠胃药是她的宠妃，常年被翻牌，吃过药后疼痛也没有减轻，前前后后又吐了几次，最后没办法跟钟耀说了下就去了医院。
急性胃炎，打完针后医生说有东西垫着才能吃消炎药，可是沈绪吃了又吐根本装不下。
倒腾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准备睡着了，绪妈却过来让沈绪捡起漏捡在地上的两颗药，沈绪知道绪妈在生自己不好好吃饭乱吃东西的气，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争论了，即使很委屈也只能照做。
回到床上后，她满脑子都是：好想抱抱他。
网恋就是这样，只能隔着屏幕干着急，双方有什么事对方都不在身边，不知不觉，种种问题的出现，再怎么坚定的感情也都慢慢分解了。
再后来，钟耀越来越忙，备战高考。
沈绪也有重要的考试，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情绪，虽然钟耀说过自己已经决定重考了，但她也不想让钟耀分心。
6月21日。
沈绪在钟耀高考后提了分手，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她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有始有终，只留下了一个QQ等他回复。
钟耀回来后，想挽留，沈绪最受不了他哭，可已经回不去了，这样对谁都好。
沈绪小时候被欺负过，因为一些事情，她讨厌“求”这个字，她希望所有人都不为任何人去卑微，包括她自己，所以在钟耀说出类似话之前，沈绪就把离别的话都道好了。
钟耀也知道他们并没有结果，没再挽留，相隔608公里，仅隔着屏幕，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一年又一年，沈绪把有关钟耀的照片视频删掉，不再登陆那个和他有着回忆的游戏账号，QQ也不玩了，后来一直舍不得删的输入法也不小心清空了，输入“xz”出现的不再是“小钟”，可还是忘不掉，有关他的，还是会忍不住去看，偶然翻相册看到视频里仅存的一张有关他们的照片，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软件里刷着的还是有周杰伦的歌，晚修时一笔一划写下的一本又一本。
怎么可能不深刻，沈绪依稀记得，不常听周杰伦歌的她，看到钟耀个签上的“我落泪情绪零碎”问他是不是不开心，他说是歌词，听着钟耀每天伴着洗澡流水声唱着一首又一首周杰伦的歌，想起钟耀说的那句带她去看他最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记得钟耀开玩笑说要不是他害羞也上学校晚会表演，但他说他只唱给沈绪听，沈绪也只听他唱，八个月，不知多少年，也只有沈绪把回忆念的比过程还长，而钟耀又在给谁哼着歌呢。
“看来句号是画不成咯，通话里你带着醉意和晚风对我说的那些情话，都模糊了，你的声音，你的长相，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要说有多喜欢的话，三个字，我愿意。”
25岁的沈绪在海边吹着海风，写下了这一段话。
“想起来之前为了给钟耀惊喜，问他地址时，他还以为我要去找他，真笨，那个时候我才多大，现在倒是来咯，只是，我们不再是我们了，还好有…”
沈绪余光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阿绪～快来快来！你看这个贝壳好漂亮～”
陈婉笑着对沈绪招手，示意她过去。
“什么贝壳呀？”
沈绪回头望着陈婉笑了笑，起身走去。
“你看你看，就…诶？那边是不是有人拍婚纱照？我去，宝贝快陪我去看看，快快快！”
陈婉拉起沈绪的手就跑，那么多年沈绪也习惯了，陈婉总是咋咋呼呼的，但要是没有她，沈绪也许都活不到现在。
“新郎再蹲低点来来来，1，2，3…”
是一对金婚夫妻，看样子是纪念日？
“姐姐，姐姐你好？”
“嗯？你好呀，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爸爸妈妈说要把爷爷奶奶的这份喜悦分享给看到的人，这样他们也会幸福啦，我想给姐姐一份～”小女孩仰着头举着一束铃兰花。
真可爱，记得他也说过想要个小女孩来着，之前还因为我很喜欢那个小说男主，起了个名字叫钟嘉绪呢，钟耀嘉许沈绪。
“谢谢，你也要幸福噢。”
我接过花后，她就笑着跑开了，留下一句：“好，姐姐也是！”
“哇～阿绪，快让我沾沾幸福哈哈哈哈，那个奶奶真的好漂亮嗷，我们以后一起结婚吧，好不好？”
“是啊，真幸福，但是阿婉你知道的，我不会结婚的，我当你伴娘好不好？”
“啊呸呸呸，我嘴笨，我嘴笨，只是阿绪，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幸福，以后一起变成小老太太好不好？一定不要离开我。”
“好，一定。”
“诶，话说今天要下雨呢，我没带伞，完了，笨蛋阿绪，你…”
沈绪耸了下肩笑了笑。
“算了，问你都白问，你能记得带脑袋就不错了。”
“健忘嘛，你见我带过一次伞嘛，屁话少说，回酒店，跑！”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