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仙人
灰不拉几,还有些泛着深蓝色的天空,很是沉闷的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这雨看规模,是无法形成什么超大的自然灾害的,但是此时的雨水却并不清澈,其中夹杂着不少脏乎乎的泥垢,飞虫的尸骸,还有一些不知道从何处裹挟来的灰烬。
不清澈,不干净,甚至可以说是肮脏的雨水,就像是一层层带着颜色的幕布,将整片天地给涂满了颜色,放眼望去,凡是在乌云笼罩之下的大地,都是毫无生机的灰褐色,在这样的雨水之中,正常人的视线无法超过百米。
在这样的雨水之下,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是脏乱无比的,单单是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那些有洁癖的人,在这样的雨水之中走一遭,甚至能吐到怀疑人生。
草地,树木上被雨水沾满了各种污垢,原本就浑浊无比的河水,湖湾则直接变成了一个泥汤盆,小小的村子,在这泥雨之中,早就看不出原有的样子。
泥雨滴答在干稻草搭建的房顶上,水分随着稻草滴落下来,混入早就成为沼泽一般的土路,而泥雨之中夹杂的污垢,则牢牢地粘在了房顶的稻草上,压得房顶是一阵阵的变形,给人一种这房顶随时会塌陷的感觉。
或许是房顶的做工比较好,也或许是污垢的重量还不足以压垮房顶,大股大股的污垢在泥雨的冲刷之下,终于是在房顶上滑落,重重的砸在满是泥水的门前,飞溅起了大量的脏泥,顺带着掀起一股浓浓的腥臭之气。
脏泥飞溅到了坐在门口的陈老汉那瘦弱的黢黑小腿之上,在上面留下了大量的污渍,不过陈老汉并未对此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只是双目无神的盯着门外正在下泥雨的世界,静静地出神,手中用木头和泥陶做成的旱烟袋,被陈老汉嘬的“吧嗒吧嗒”直响。
一口口极为刺鼻的烟雾被陈老汉不断的喷出,这气味,非老烟民是接受不了的。
陈老汉抽的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烟丝,而是一些晒干的野草,还有些动物的干粪便,烟丝这种名贵的东西,就不是陈老汉这种泥巴腿可以去接触的。
“爹,这都两个时辰了,会不会出事啊?”
陈老汉静静地出神,终于,坐在陈老汉身边的陈四忍不住的问道,此时陈四的耳边全都是他老婆陈刘氏那压抑,无力的惨叫声。
陈四的老婆,陈刘氏此时就在后屋分娩,接生婆这种东西,陈老汉自然是请不起的,不过在陈家村,哪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没生过几个孩子呢?大家都有经验,陈老汉的老婆,也就是陈四的老娘,此时就在后屋帮自己的儿媳分娩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两个时辰过去了,陈刘氏还没有成功分娩,这就已经说明问题了,陈刘氏难产了。
在穷困潦倒,连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赤脚医生,甚至是跳大神的都不愿意来的陈家村,女人分娩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自己,最多就指望自己的婆婆拿着擀面杖帮帮忙,其余的便什么都指望不上了。
陈刘氏的情况,很不好。
“怕什么,你媳妇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小五不是好好的生下来了?再说了,你怕,你会帮忙不成?出了事就出了事,这都是命”
陈老汉说完,便给自己的烟锅子又塞了一些晒干的野草,顺带一小撮某种动物的粪便,然后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哎….”陈四听了陈老汉的话,也只能是任命的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而此时,在后屋,满手都是血的陈王氏,正拿着擀面杖不停的从上往下的挤压自己儿媳妇硕大的腹部,不知道是分娩的疼痛还是陈王氏挤压腹部带来的疼痛,此时躺在床上的陈刘氏已经是一脸的绝望和恐惧。
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陈刘氏虽然腹大如鼓,面容浮肿,但是四肢却细的跟麻杆一样,这样的女子进行分娩,那简直就是在玩命,就算是分娩成功,女子的身体也会遭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损耗的精元,也不是几碗稀粥糊糊能够弥补回来的。
在陈家村,陈老汉这个年纪便算是村中的长者了,女性能够生三个孩子,活过四十岁的便算是高龄,而男性能够活过四十五岁的,也极为少见。
“娘,我不行了,你拿菜刀,把我的肚子刨开吧,总不能一尸两命”
躺在床上的陈刘氏,疼的已经绝望,看着不断出血的下体,感受着自己越来越微弱的身躯,陈刘氏终于是认命了,刨开肚皮,那陈刘氏腹中的孩子或许能活,若是再僵持下去,估计陈刘氏和他没出世的孩子,都得死。
“这…”
满手都是血的陈王氏听了陈刘氏的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时间竟然有些意动,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儿媳妇说的一点都没错。
“再试试,再试试,要是还不行,我就喊你公公来,让他给你刨开肚皮,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敢的,要是一个不小心,割坏了你肚子里面的孩子,那不也是一尸两命?”
“啊!”
陈王氏的话音刚落,陈刘氏便猛地瞪大了眼睛,再次开始惨叫,她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这股剧痛的程度,比她之前所经受的一切痛苦,还要来的更加的强烈。
陈王氏见此,也赶紧用擀面杖去挤压陈刘氏的腹部,帮助陈刘氏分娩。
此时来看一眼陈刘氏分娩的房间,就小小的一间房,放下一张小床,两张板凳,一个小桌子,便再无其他,连最基本的衣柜都没有,更别说化妆台了。
整个房间都脏乎乎的,床上本来满是泥污,现在又沾满了血迹,饭桌和板凳上倒是没有血迹,但是上面的油污却有着厚厚的一层。
陈老汉家一年都不带吃一次肉的,这些油污的来源,便只会是人体出汗而沾染上的人体内的脏东西。
在这样肮脏的房间之中分娩,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陈刘氏终于像是要憋死的鱼被放进了水中一般,得到了喘息和解放。
陈王氏拿来了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菜刀,割断了婴儿的脐带,用一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麻布将婴儿包裹,然后便将婴儿放到了陈刘氏的身边。
陈刘氏看了一眼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的婴儿,此时完全没有要哺乳的意思,陈刘氏太累了,鬼门关上转了两个时辰,总得休息一下不是?
“我陈四有儿子了!哈哈哈,陈六,你就叫陈六了,你姐姐叫陈五,将来你弟弟或者是妹妹叫陈七!”
陈四抱着瘦弱的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好像是猴子幼崽一般的小陈六,掀开陈六身上的麻布,看了看陈六的小雀雀之后,便很是欢心的说道。
陈王氏则赶紧的端来一碗野菜糊糊,给已经脱力的陈刘氏喝下,等会陈刘氏还得给陈六哺乳呢!这野菜糊糊,已经是陈家最好的饭食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终于放晴,乱七八糟的乌云缓缓消失,三颗不怎么规则的被称之为‘太阳’的发光体,悬挂在了天边。
不一会,强烈的阳光带来了剧烈的高温,刚才的泥雨开始迅速的蒸发掉水分,只剩下脏乎乎的污渍残留。
陈老汉急忙的戴着个破烂斗笠下地去了,此时所有的庄稼可都被泡在泥里面呢,若是不快点把泥从庄稼身上剥离下来,太阳再烤几个时辰,庄稼表面的泥可就都硬了,到时候庄稼会大面积的死亡。
若是失去了一年的收成,陈家一家老少,便等着被饿死好了。
看陈老汉那匆匆忙忙的样子,刚才陈刘氏难产的时候,都不曾见他如此的着急。
陈四也扔下了刚刚生出来的陈六和刚刚结束分娩的陈刘氏,戴上斗笠跟在陈老汉的身后,踩着黏糊糊直到小腿的泥巴路,朝着农田走去。
此时整个陈家村,都是戴着斗笠朝自家农田走去的村民。
斗笠的作用是防晒,天上的三颗太阳,能够将人身上的皮给活活的晒下一层来,斗笠的好坏和数量,是看陈家村村民家庭生活水平的重要标准。
平时,陈刘氏也是要下地的,不过陈刘氏刚刚分娩,可以短短的休息几天,陈王氏甚至还端来了一盆泥水,用一块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麻布,为陈刘氏擦拭身上的血污,至于陈刘氏身下那脏乎乎的床,陈王氏是不管的,陈家可没有用来更换的被褥,这被褥再脏,也得用。
陈刘氏休息了好一阵,在三颗太阳要落山的时候,才缓缓醒来,然后抱起不过两三斤重,小小的陈六,开始哺乳。
陈刘氏常年营养不良,奶水也是少的可怜,不过陈六吃饱一顿还是可以的,至于以后,陈六需要自我适应这种名为‘饥饿’的东西才行。
不然的话,陈六是极为容易夭折的,在陈家村,吃的少的孩子,绝对比吃得多的孩子活的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