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陷落
薄雾弥漫在水镇上空,缓慢溶进了木纹双开门里,雨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房檐,细碎而温存。
阁楼之上,路晚静立于窗前注视着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好半晌都没有动静,她端起茶杯之时,白玉镯子顺着手腕下滑,贴紧了小臂处柔软的布料。
雨水说来就来,恰好有人偏爱这种情意绵绵的突然。
老一辈的人说过:要是被江南的雨淋湿了衣裳,那就再也走不掉了。
钢筋铁骨的大城市刺伤了那些外出漂泊的人,心脏沸腾着的热浪被浇熄了一回又一回,可在某个角落,小镇的生活节奏依旧缓慢惬意。
路晚轻拢衣衫,转身下了楼,她将门合上后,背过身去撑开了那把素色油纸伞,悄然融进了烟雨中。
白墙灰瓦的矮房安睡在雨里,大门被雕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底蕴厚重,门环也染了铜绿。薄薄的一层青苔在石板旁积起,无人问津。
路晚撑着伞,步伐款款。雨帘细密切且雾气厚重,她的长发被松松挽起,都隐在了朴素简洁的头巾里,额前留有几缕碎发,时而任风撩起。
面容姣好,身段纤细匀称,气质清冷,她是标准的江南女子长相。
“路小姐。”
这声线很是耳熟,路晚抬眼,注意到了迎面而来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玳瑁眼镜,很是儒雅。
尹萧然单手撑着伞,怀里还抱着几本书,他是镇上有名的文化人,在学校里任课。身板高大而瘦削,下巴留有薄薄的胡须,但他向来是和善的。
“这样的雨天,您出门来做什么?”
“想着去摊贩那里找几本旧书,谁知半路时下起了雨,我又顺手买了把雨伞。”尹萧然笑着举了举手,“淋湿了半边肩膀,这下可好,我家那女娃肯定又免不了唠叨了。”
“天气无常,勤带雨伞就好。”
“对了,你又打算去那边做什么?”
“我呀,我去寻阿青。”路晚撑着伞笑得甜蜜,“我许久没见过他了,再不去,他会难过的。”
“阿青?谁是阿青?”
“就是学堂里的那个哑巴先生啊,您怎么会不知道他呢?他叫阿青,青山的青。”
“我们学堂里可从来没有个哑巴,再者,哑巴如何能教书?”
路晚皱起眉,认真解释:“阿青,是那个不爱笑的阿青!他虽然不会说话,但画画可好看了,孩子们最喜欢他。”
尹萧然轻轻摆了手,他脑中全然空白,关于阿青这人。
片刻,路晚的神情转为木然,她捏紧了伞柄,指节微泛起白,连素净玉镯都透着冷。雨水只是轻轻落在伞面,这才坠往地面。
“是阿青,您怎么会不认得他呢?他就住在那边的小巷子里,我要去找他,找他……”
两把油纸伞错身而过,石缝里的积水随着轻颤,荡起一阵涟漪。尹萧然目送着那女孩远去,背影纤长瘦弱,蕴着不易察觉的寂寥。
“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
他熟稔地忆起这一诗句,心觉雨季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