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陷落

天完全黑了下来,诊所灯火通明,这样一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对于一个镇而言,规模已经不算小了。

几块玻璃门相隔,亮敞的大厅里坐了七八个吊水的人,都无声地盯着输液架,面色死沉,头顶的大吊扇不紧不慢地转悠,似是盼不着尽头。路晚发愣的一瞬,被简依青小心地放在了绿漆座椅上。

简依青大概也是极其反感来这种地方,身体僵直,连站立的姿势都不怎么自然,他低头索吻,冰凉的唇颤得路晚心一阵发疼。

身穿白色大褂的周大夫年约五十了,还在忙碌个不停,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刨完,最近换季,得流感的人很多,兑药、扎针、换水、起针,重复又重复。他虽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枯燥的工作,但现在来了个崴脚的病人,他眼睛立马就清明了许多,随手将生理盐水丢进了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怀里。

这里还蛮正规的,工具也齐全,路晚翘着单只腿坐在软凳上,睁圆了眼睛四处张望,约摸着痛意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精神算是不错。

周大夫蹲下身去好查看路晚踝关节的情况,如此动作间,有一缕头发定型不住,从他光滑的头顶上飞了下来,就那样翘在半空中。路晚见了绷不住笑,只好连忙躲进简依青怀里以做掩饰。

“疼得厉害?先给你拍个片子看看具体情况,再忍一会儿,年轻人不要怕疼。”

“其实还好……”

路晚死命地咬着下唇,肩膀在轻颤,不知情的确实会以为她现在很痛苦。

简依青的脸色并未轻松多少,他盯着路晚的脚踝,眉皱得很紧。先前他背着她走了很远的路,汗浸湿了背部的衣衫,凉意蔓延上神经,他全然不在乎。

脚崴伤后还拖延了那么久,得亏路晚没有执意走动,不至于加深肌腱拉伤。虽说情况不是很严重,但周大夫秉持着对得起医者仁心这一理念,义正言辞地把她批评了一顿,只差没有把刚拍好的片子扔她脸上了。

该受些疼,在清理被铁丝划破的伤口时,路晚后槽牙都咬紧了,还挨了一针,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只是她实在不愿叫唤出声,太怕他担心了。

为引开他的注意力,她侧身打开了旁边的竹笼。小白狗早已醒了,只是怕生得很,把头埋在软布里不肯露面,尾巴时不时会摇一摇。

“以后不养兔子了,娇气。”路晚稍扭着打开了竹笼子,软布一掀,是只迷朦着眼睛的小白狗,“就让它陪着我们了,好不好?”

路晚献宝似的把小狗送进简依青怀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球布满了红血丝,好半晌,才动了动手指,象征性地将掌心覆在小狗的头上轻抚着。

他心中的恐惧是否藏得太深?所以她无法探到。

这样有望的生活总是来得辛苦,所以才更不愿你因我而受痛,更甚的是你突然消失,永永远远都与我不相见。

我不是别人口中的煞星,不要是。这是你亲自出现在我身边,然后告诉我的事实。

只有路晚察觉到,男人低垂着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而下,他后颈的皮肤很薄,红了一片,筋脉微凸,情绪在血肉里汹涌。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

只是一切受情绪牵引,能令他开心的法子她一个都不愿放过。

“我保证以后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还有你在呢。”路晚吻了吻他的下巴,这已经成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只要一个眼神,两人心意便相通了。

简依青牵起路晚的手,细碎地亲吻着她的指节,他微闭着眼睛,虔诚得像是一个信徒,睫羽轻颤,清俊面容覆了圣洁流光。

小情侣你侬我侬,周大夫冷哼一声,迫不得已打断了两人,他迅速交待完注意事项后,便将手负在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诊所里空床多,路晚落到的病房只有她一个患者,正好,给她腾了个清净位置。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半靠在床头,看简依青给那只白色的小狗崽喂吃的,它也饿了一天了。

“阿青,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路晚用手指挠了挠小狗崽的下巴,“看它那么白,不如就叫皮蛋吧。”

简依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要是她想的,他都认为妥当。

“其实今天还蛮精彩的,总算是把它带到你面前了。”路晚笑得开怀,眼里有柔软的光亮。

皮蛋很贪睡,填饱肚子后就眯着眼睛趴下了,它是个娇纵的性子,只要察觉到善意就会收起尖牙,肆无忌惮地露出柔软的肚皮。简依青低下头拿纸巾认真地为它擦拭嘴角,又将这团温软的小东西放在怀中细细安抚着,这是她好不容易为他寻来的,他满心欢喜。

此时此刻,舒纪红还在家中候着,如果不是她察觉到不对劲,四处托人打探路晚的行踪轨迹,恐怕路晚还没那么快被找到,至少不会是今天。

哄路晚睡下后,简依青带着小狗离开了诊所,他去给舒纪红回消息,老人家的一颗心已经悬了很久。

其实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又动弹不得,路晚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睡,她也在苦恼一件事情,该如何回去向外婆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