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陷落

晚饭过后,舒纪红将药片倒在掌心中,端着水杯正准备仰头,路晚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年轻的面孔满是包容,她的语气平静而温和,“您刚才已经吃过一次药了,我帮您记得的。”

“差点就吃重了,幸好有婆婆的穗儿在。”舒纪红展出笑容,似是没有太在意。

“月初我买的营养品您没怎么动过,大多数还没开过封。”

“不必多挂念,吃不了那么多的。”

“如果能吃下,就一定要吃些,外婆,您别让我担心。”

“嗯。”

舒纪红小弧度的点头,躺进了藤椅里假寐,眼皮轻薄,有好大一片朦胧的红光。

“闲下来会想,婆婆眼见着你从一个连马尾辫都要别人帮忙梳的小女娃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月色银白,寂静铺满了室内,又突兀地飘来一声苍老的叹息:“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盼到你出嫁的那一天。”

“会的,我出嫁那天,您会着一身喜庆的红衣裳亲自将我交到阿青手中。”路晚俯身握住舒纪红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出去,她弯起眼睛笑得极其动人,“收拾好精神,再过些时日,您还要接着照顾您的小外曾孙呢。”

“好,要看着你出嫁,再照顾好我的小外曾孙。”

似是为那样的美好场景而触动,舒纪红脸上添了笑意,她依旧阖着双目,银发因轻摆头部的动作而凌乱,眉皱起,似是肩颈不太舒服。

“我为您捏捏肩。”

路晚见状,就站去了老人身后,她身处夜晚灯光与黑暗的交接处,低垂的脸辨不清其上的表情。触到的尽是硌手的骨头,她难为的悲哀起来,怎么也阻止不了外婆的日渐消瘦。

于眼中一遍又一遍地刻画老人的面容,如此便会深刻,不容许遗忘。

俶尔,舒纪红轻拍路晚的手背,制止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是我按疼您了吗?”

“用劲确实不算小,没事的,婆婆不需要你来按摩。”舒纪红面色淡然,当即就撑住藤椅扶手起身,“天色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

面对路晚狐疑的眼神,舒纪红笑着解释:“快去睡吧,如果有事情我会叫你的。”

路晚脚步拖沓地出了房间,她痴盯着自己的掌心,明明还没开始用力。

悄无声息地,旅游业游到小镇来了,餐饮老板与民宿老板们稳当地吃到了红利,而居民们也逢人就道喜。路晚手挎着篮子从拱桥经过,姣好的面容吸引了不少陌生的视线,她神色自若,啃了一口只剩半截的脆黄瓜。

戴墨镜的游客们你来我去,倒真是一派热闹景象,约摸着是心境的变化,这地方再怎么添人,都不如往常舒坦了。

无法阻止的是,先进的文明与发展会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只是早晚的问题。

天上的云晃啊晃,路晚机械地做着咀嚼动作,悲哀,竟在此刻想起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

“先生您不需客气……”

路晚杵在路口,一时没有动作,她隔三差五就碰见那人提着一包东西递给简依青,匆匆来,又匆匆去。

他仍旧不愿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点头摇头作回应已经是强求,一双冷清的眼睛里时常下着雪。

等头戴毡帽的男人离开后,她才施施然出现在简依青跟前,两根白皙手指轻捏他手里的纸袋,问:“这里面都装的是些什么啊?”

简依青单手摩挲她的手背,从容一笑:“托他从别处买来的纸墨。”

“嗯,行吧。”

路晚没再多问,她踮脚送上自己的身子,贪婪地吻着他。

她归属于少见的不染发烫发流派,一头青丝如墨般泼在身后,浸了数不清的朦胧烟雨。简依青热切地回应她,大手扣在她脑后,直至化主动为被动。

“想……结婚了……”

破碎的字眼自路晚的齿缝间溢出,简依青睁开眼睛将她瞧得仔细,黑色瞳孔里映了一片沸腾的湖水,一漫就连了天,纸袋掉落到地上都无人察觉,他心旌摇摇,不得章法地捏着她颈间的软肉。

他在确认,笨拙却执着的确认。

“结婚,我说我想和你结婚了。”路晚那张娇俏的脸跟朵花儿似的,轻牵嘴角便可窥见一个浓情蜜意的春天,她点了点他的胸口补充,“是你啊,是路晚想和简依青结婚啦。”

她没有想过,他会哭的。

一滴干巴巴的泪自简依青眼眶里掉出,他表情僵直得异常正经,且面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若不是路晚亲自瞧见,她不会相信落在自己嘴角的滚烫是来自于他。

在路晚面前,简依青的小情绪总是来得突然,她被其他事物或人抢走注意力时,她误解了他的想法时,他会无声垂下眼眸,安安静静的,乖乖等她来哄。不哄也没多大关系,他从不忍心将负调情绪展示给她,温柔与笑永远摆在明面上,所以那些委屈只要被她不小心略过了,那便是真的石沉大海。

心机是有的,他顶多眼眶四周晕红好惹她垂怜,要是真正算起来,其实没有哭过几次。

“想你用婚姻和爱拴住我,心甘情愿的。”路晚不太会掩饰从他身上得到的心动与澎湃,她继续亲他的脸,在他耳畔轻语:“嗯,尽早把我娶回家吧,就先谢谢你啦简先生。”

朦胧的光影里交缠着两道身影,相比起无力微涩的女声,男声格外潮热澎湃。

今天的简依青有所不同,不再有所保留,将路晚折腾得直至提不起一丝力气,在这场淋漓酣畅的性事中,身为主导者的他却哭个不停,黑色眼睛一刻都没有熨干过。

“穗儿,我的穗儿……”

“说好要嫁我的,无论怎样都不许再反悔。”

“穗儿,再讲一遍好不好?像先前那样好听的话,讲最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