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陷落
雨后的紫薇树格外有生命力,泥土微润,新鲜的气息随着暖风飘远。
水塘对面,只穿着背心儿的老大爷正在俯身刷牙,长毛巾搭在肩膀上,他仰头清喉,差些连胃都吐干净。
炉火搭在墙角,上面还煨着汤,路晚仰躺在藤椅上,鼻翼轻动,在猜外婆放的是哪些食材。
手机响起悠扬的钢琴曲,她利落地挂掉,并将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随后,面色坦然地玩起了贪吃蛇,大口吃掉那些被撞碎的奖励,是她最解压的方式。
她没有心思留出冷静期,分开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徐煜城这个人,会被慢慢剔除出她的世界。
恋爱的这五年,似乎总是路晚跟在徐煜城身后跑,从他籍籍无名到如今功成名就,她一直都追随着,最知心的女朋友转为总裁秘书,到头来,身份反而降了好大一截。
徐煜城似乎总是有忧虑不完的事情,思量着公布恋情会影响他在外人面前的威信形象,又比如说,他打算谈多少年恋爱再结婚,又在哪个时间要孩子。
现实生活不是编写程序,他拿到的不是上帝牌,不能完美规划所有事情,就像他应该从来都没想过,路晚会主动提出离开他。
从前路晚最爱慕徐煜城的成熟沉稳,认为他的眼光放得长远,庆幸他的未来里有她,但现在,她认为自己是个坏女人,是一个嫌弃男朋友无趣呆板的坏女人。
其实他应该谅解她的。在她独自承受公司上下员工非议的时候,在她生理期替他挡酒的时候,在她被不怀好意的老男人骚扰的时候,在她不是那么女强人的时候,在她需要男朋友怀抱的时候。
抛弃掉这段恋爱徐煜城是完全可以的,或许,他需要的从来就只是个听话得力的助手。世上那么多女人,比她更年轻貌美,比她更优秀伶俐,任谁不能成为他的首席秘书?
心中横着一把钝刀,锈迹斑驳地插在血肉中,但路晚最大的勇气就是能够学着将它取出,尽管有些慢、有些疼。
手机屏幕上,一条呆头呆脑的细蛇突然冒了出来,盯着游戏结束的界面,饶是路晚早已经历了千万回,也忍不住爆了粗口,真当她闲得蛋疼?这关好不容易才把蛇喂得那么长的。
紫薇树后,男孩探着头往这边张望,站好一会儿了,路晚早已发觉了他,只不过懒得搭理。如果他真的有事情找,早就过来打招呼了,哪里会好奇地直盯着她看?
贪吃蛇游戏的音乐怪喜庆的,男孩小步向前,越凑越近,路晚甚至能够闻见他才刚刚吃了草莓糖。
“其实……你挺菜的……”男孩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怕伤到路晚的自尊。
路晚瞥他一眼,不以为然:“单纯解个乏,玩这还需要什么技术和智商?”
“但是在笑笑心里,我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男孩气鼓鼓的,圆润的脸蛋带红,“不骗你,她每回都这样说!”
没有反驳什么,路晚把手机交到了男孩手中,顺便挪了挪身子好给他留个坐的地方。
一大一小并肩坐在水塘边,都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送走了一波又一波静流。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男孩挺直腰板,假装一个手抖,让蛇撞上了墙,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游戏。
看别人玩游戏才最无聊,路晚接过手机,打着哈欠感叹:“谢谢你,帮我刷新记录了。”
男孩轻摇小脑袋,动作稚气,浅色牛仔裤搭配卫衣却有着超前的成熟范儿。
“你是舒奶奶的什么人?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当然是她最疼爱的小外孙女了。”
“哦,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肯定你得先说啊。”
“我叫孙皓阳,怎么样?名字很好听吧?”
“不错,确实很好听。”
“这是我爷爷取的,‘皓’指洁白如玉,象征纯白、明亮,‘阳’指阳光,引申为温暖,大概就是要爱世上所有美好的意思啦。”
这小男孩脸上的骄傲无处可藏,眸子里映有水面的光亮,路晚望着他,心想倒还真是人如其名。
“可惜我爷爷在前年去世了,自那之后,似乎就没有人记得我的大名了,都喊我虎仔。”
“爷爷取的名字印在了户口本上,这才是真正要跟随你一辈子的,不是吗?”路晚拍了拍他圆圆的脑袋,“再说了,虎仔其实也挺可爱的,这都是身边人对你的爱。”
“知道的知道的……”虎仔象征性地往旁边躲了躲,似乎不愿别人碰他的头,“你别拍我头,我快长不高了。”
“行!”路晚倒也爽快,将手放了下来,她心中暗自可惜,这孩子的头发那么柔软乌黑,不拿来折腾可惜了。
“好了,该说你的名字了!”
“就请叫我美丽的穗儿姐姐吧。”
“是哪个字?”
“麦穗的穗,我外婆给我起的乳名。”
穗者,为植物之尖端,呈欣欣向荣之姿,代表着无限的生机与希望,而“穗’带有“惠”,也意为女子贤惠,聪慧。
这是舒纪红对自己外孙女最诚挚美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