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楸树请为少年祝福
没有那么多活干的时候,但也不可能无所事事整日游手好闲。屋顶找平后铺上薄膜接在盖上泡沫板防止裂开。砖石缝隙间楼梯转角处以及梁柱的地下许许多多干透的水泥渣子,要逐一清理干净。洒水打扫卫生收拾建筑垃圾自然是罗云生和其他几个阿姨该做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并没有惬意地挥舞着扫帚,而是拿着大扳手拆解钢管连接处的锁扣。外面的那部分通常由技术过硬的老师傅干,就是身上系着绳子踩在铁架子上还是有安全隐患的这可马虎不得。
里边伸进来往墙体穿插的几处地方,也是比较棘手的。有的得拿梯子才能够到,有的只能趴在地上才方便行动。更重要的是拆解锁扣后松动的钢管,要是碰一下起码伤筋动骨一百天。
罗云生顾不得地上厚重的灰尘,低下身子用扳手扭开锁扣的螺母,一呼一吸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尽管满头大汗浑身湿透,依旧感觉不到擦破的皮肤带来的疼痛。灰白的天空下绿色的帷幕正在悄悄落下。属于他的那一抹余晖照映着少年红润的面庞。
“你会不会后悔成为今天的自己?月光下一位小男孩看向比他大两岁的罗云生。
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双手布满老茧神情木讷的年轻小伙,淡然回答道:“不会,我从不后悔。”
后面跟着的是老梁的一个远方表侄——陈识。今天是老梁和几个师傅带着罗云生他们来到桃源小区帮工的第二天。毕竟路上七八个小时的颠簸,总得需要时间缓一缓。包括大工小工在内才十来个人,就这样还是点兵点将选出来的,结果拖拖拉拉谁都谈不拢,最后加码每天多二十块的工资,事情才算敲定下来。
至于罗云生他是无所谓的,去哪里都一样不就是打发时间混口饭吃,还加钱谁不愿意呢。那个和老梁八竿子打不着的小鬼,为什么会屁颠屁颠跟过来。拿陈识自己的话说就是:“只要不在学校,任何地方都是天堂。”
鳞次栉比的高楼下,尘土飞扬的马路边,工人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一个个舀不锈钢桶里的面条。尽管是清汤寡水难以下咽,但还是狼吞虎咽的吃着。讲究点的配上榨菜酱料,也是不错的享受。
没有桌椅板凳让人坐着吃饭,大都选个平坦点的地方将就一下。叠起来厚厚的预制板,堆放起来的砖石木料,成捆成捆扎着的钢筋,只要不嫌屁股硌得慌随便往哪里坐都行。
罗云生一边吃一边回忆着昨夜被冻得蜷缩在一起的经历。
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起的毛坯房,没有门也没有窗。除了床铺就是各自的私人物品。随便扯上几根铁丝用来晾晒衣服,废弃不要的油漆桶擦干净坐着也是可以的,墙边靠着的几块木板暂时就充当门窗这个角色吧。
要不怎么说工人力量大呢那创造力是无穷无尽的。再过去的一个房间就是食堂,虽然走两步路就到了,但里面十分简陋除了桌椅板凳就是厨房的一些家伙什,其他的啥也没有,让人很难不怀疑卫生的干净情况。
饭菜没有什么好说,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偶尔可以看到一些肥肉片子夹在其中,无所谓了能吃饱就行。洗澡的地方更是寒碜,除了四面墙和几根柱子,只有冷风一个劲往里面灌。反正没有亮光,晚上黑灯瞎火的谁也不认识谁,没什么好尴尬的。热水都是在厨房用煤气烧的水,到时候拧着桶去接就好了。
提到厕所那个伤心地,那是更加难受了,没有地方喊冤去。挖个大坑铺上两块木板再用几块铁皮木方一围,就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有力证明。站上去瑟瑟发抖腿肚子抽筋,只想快点完事好逃之夭夭。
陈识看着别人吃的津津有味,可自己却怎么下不了嘴。尝了一筷子脸色苍白:“我去,吃的什么这是,面条!喂给猪的饲料都比这好吧。”
“不想吃就滚。”老梁脸一黑心一沉:“不想呆就回去,给你父母打电话马上送你走。”
其实他也是拗不过家里长辈的面子不好推辞,不然谁愿意身上挂个拖油瓶。刘长安,胡康安,郑平安几个师傅深知粮食来之不易。不仅吃完了面条连汤汤水水也是一滴不剩。还有其他几个师傅虽然没有说,但蔑视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眼。
“不吃干活没力气。”罗云生回宿舍拿了一瓶辣椒酱给陈识:“这个不辣,拌面条好吃。”小家伙几大口就吃得满头大汗,觉得不过瘾又干了一大碗。
上班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大概十几分钟左右就到了,由于大家不知道在哪里只能老梁做领头羊前面带路了。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到处是挖地基铺设管道留下的深坑浅洼,因为前几天下过雨里面积水还不少,所以每次踏步都要小心翼翼。
带着安全帽穿着不合时宜的深蓝色工作服的陈识看着千沟万壑交错纵深的路面犹犹豫豫,半天没有动作:“我的天,这怎么走,一脚天堂一脚地狱这是。
刚想转身就走却被罗云生拉住了,“没事,我们一起走注意点就好。”
“用这个撑着会好点。”陈识心领神会,找来两根铁棍人手一个。一前一后两道瘦弱的声影互相搀扶着,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心。
到C4六单元楼下也跟走迷宫似的,让人昏头转向摸不清方向。老梁一声令下,大家马上开工各司其职。砌墙的砌墙,画线的画线(先用水平仪测出准确的两条线及横向纵向坐标,然后用墨斗拉直弹一下就好。)砖的搬砖,搅拌混凝土的搅拌混凝土。
至于陈识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老梁一时没有好的办法。
“我呢干什么去?”表侄不敢再胡搅蛮缠,只好尴尬地扣着墙角缝隙的表面。
“这样,所有要砌墙的地方,角落柱子和门窗你都打扫干净,画线的地方一定要清楚到能看见线条。”老梁一拍脑门大声说道。
拿着扫帚随便呼几下不是轻而易举的吗。陈识在心里说这活太简单的了,连三岁小孩都会的,让我如何轻松拿捏。三下两下之后他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好办了。太轻了垃圾还在那里,用力了那是尘土漫天,黄沙蔽日,别人不得骂死你。而后陈识灵机一动,接过来水管哗哗哗往地上浇,泥土沙石和灰尘冲刷殆尽,完全粘连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可以毫不费力地清扫干净。
本来就是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重活和力气活不可能让他干,磕着碰着谁也担当不起。陈识刚开始把这些不当一回事,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打打闹闹而已。当看到别人尤其是年纪比较大的几个师傅日晒雨淋的,额头冒着冷汗手上青筋暴起,又沉默了下来,原来生活是那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