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的江湖

死在江南烟雨中

1

我姓柳，住在江南池州春居巷，是卖酒女、讨厌江湖人。

春居巷的尽头是我爹留下的酒馆，可惜他死的早，不然我就有名字了。

卖豆腐的阿婆说巷子太深做不好生意，我想也是。

只是难免有些眷恋酒馆外那棵七十多年的柳树，以及流淌着脉脉碧波的碧绿湖泊。

春居巷哪里都好只是难免遇到讨厌的江湖人。

第一次见他，是在池州的雨夜。

夜色沉沉，漫天细雨里，他从湖水里游上岸，形容狼狈，却固执的拿剑指着我，我任由他把那把破剑架在我的膀子上，任由那把破剑划出血痕，透过雨夜的遮蔽，看清了他的容颜。

他说他正在被追杀。

他说希望我给他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他说江湖中人，一诺千金。

他说来日必有重谢。

我收留了他，帮他东躲XZ，给他通风报信，为他跑遍了池州的药铺。

他要走了，他说江湖再见，我却说不如相忘于江湖，他只是笑着，姿态别扭地拿着那把破剑。

2

后来他时常来我这里喝酒，明明穷得换不起剑，却每次都要点上最贵的醉春居。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说些让人发笑的大话。

我喜欢看他显摆自己的江湖经历。

喜欢看他折了金池边的柳枝练剑。

喜欢看他在酒气里傻笑。

我送了他一把木剑，他说他很喜欢，他还说来日必有重谢。

但是他来的越发少了，他的剑也拿的越发稳了，他离春居巷的卖酒女，也越发远了。

他终于换掉破旧的粗布衣和破剑。他终于不用舞剑抵酒钱了，可是他也不会再喝得大醉唤我柳姑娘了。

他的身边，多了一群光鲜的江湖人，多了一位从容大方的明月姑娘。

皎皎明月，不可追矣，

3

他又来了，带着那位明月姑娘，点了醉春居后，把酒言欢。

“柳姑娘。”我听见他唤我：“你这的醉春居，怎的没有了从前的滋味。”

“小巷子里的寡淡酒水，自然比不上你们江湖里的美酒。”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将那壶醉春居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那位明月姑娘不甚在意的看了我一眼，也随之离去。

我听见明月姑娘唤他唐大哥，原来他姓唐啊。

说来可笑，他从未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我守着酒馆和老柳树，就像过去的十七年一样。

卖豆腐的阿婆说巷子太深，劝我早些离开，我回她，巷子深挡不住有心人。

4

他又来了，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众江湖人。

我很抗拒，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笑着，求我行行好，就像当初求我再上一壶醉春居一样。

我没必法拒绝，就像当初无法拒绝受伤的他一样。

他们在酒馆里商量着，并没有人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他们计划除掉几个亡命徒，至于别的，那是他们江湖人的事。

我只是个卖酒女，我不是江湖人。

江湖里有酒，但酒里没有江湖。

5

今天很乱，我躲在阁楼里，听楼下刀剑乱鸣，他们说他很厉害，武艺高强，人中龙凤，只是我难免有些担心。

周围很空，我脑子也空，想他的江湖，想他的明月姑娘。

唐大侠，你的江湖里有没有酒的故事？

我的想法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我被挟持了，有些好笑，锐利的剑锋贴着我的脖子，似曾相识的场景。

这次，我却没机会看清执剑人的脸

你们江湖人，可真行啊。一剑把我捅了个对穿。

唐大侠确实武艺高强，很快制服了对手，他脚步匆匆，走向了明月姑娘。可是唐大侠，我要死了啊。

真是的，你们江湖人，都这么没心没肺吗？

6

我忽然又开始怀念，怀念那天夜里的雨，怀念那个拿不稳剑的，属于我的唐大侠。

我又忽然想起，曾经送出去的木剑，夹层里有我写的信。

来世，请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讨厌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