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语虫
小的时候,我的耳边常有一道声音,祂的声音。
我把祂,把那道声音告诉了大人。大人们很慌乱。他们说,是我的耳朵里住了一只心语虫。那是个会蛊惑人心的坏东西,能模拟出人们最想听到的声音。人们会被它引诱着,一步步走向死亡。然后,它就可以顶着那副皮囊,在人类社会生存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
害怕什么呢?是耳朵里住了只虫子?还是未知的死亡?抑或是我的身体即将被一只虫子拥有?
我记不清了。又或者,我那时便没有分清过。
好痛啊。驱除心语虫的过程太痛了,痛得足以让我永生难忘。现今想起来,还会忍不住发抖。
不过,总之,大人说,心语虫已经从我的耳朵里离开了。他们大概是对的,因为那道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就这么又过了十几年,没有心语虫的十几年。
前两天,恍惚间,我好像又听到了一道声音,一道无主的声音。很苏,低低沉沉的,隐隐透着分熟悉。那些所谓“让耳朵怀孕了”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虽然,我的耳朵里可能真的多了一个小东西–又一条心语虫。
是心语虫吗?
大概是的吧。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但这次,我不太想再告诉别人了。太痛了。也许大人们从不曾意识到,被驱除的不只有那条可怜的心语虫,还有一个孩子美丽的憧憬。但我不怪他们,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我想孩子气一回。
“你……”是心语虫吗?是十几年前的那道声音吗?
太多的问题拥在我的嘴边,我却一个也说不出。可能是那一份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让我有些近乡情怯了。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我知道,不是什么人,是祂,或,它。但我不想烦心那么多。就当是“祂”好了。我想,这世上该是有神明的。我都快忘了,在最初的时候,我是满心把那道声音当做神明的。
“在想什么?”祂问我,用极温柔的声音。
我告诉祂,我在想祂。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问题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先问哪个了。”我停下脚步,看着湖里自己的倒影,就当是在看着祂,和祂对话了。
“那就一个一个问吧。”祂让我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好了。
于是,我也就这么问了。
天边的太阳渐渐躲进了群山后头,染红了一片又一片的云。月光迫不及待地跑了上来,带了一群星星当做小弟,蛮不讲理地赶走了最后一片红光。
在小湖前站了太久,我的腿有些酸了,唇舌也干了。
“先回去吧。”祂说,“该回家吃饭了。”
我蠕动干涩的唇,挤出一个嘶哑的“好”。湖里的倒影点了下头。久别重逢,我好像有点过于兴奋了。这样可不太好。
我告诫自己不要急于一时。
吃饭的时候,我半句也没提祂。我相信,我表现得正常极了。至少,餐桌上没有一个人显出怀疑的神色。恐怕他们也想不到,心语虫又进了我的耳朵。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心语虫?分明是祂,祂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祂离开了。
我无意中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好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呢?我又说不上来。只是一股怪异的感觉,始终笼罩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天晚了,睡吧。”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