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的悲伤

“咱曲沃碗碗腔的生角，走台步两臂要微屈，宽袖前后摆动，侧身缓缓而行……”蓝嘉业拉开架势，给儿子做示范。

蓝初珉眼睛盯着父亲的动作，心思却跑到了九天之外。

蓝嘉业一回头就看见儿子在发愣，抄起一旁的戒尺打在儿子的肩上：“注意集中！”

蓝初珉手上的动作一顿，直直地望着父亲，眼神里充满不解：“爹，现在咱的碗碗腔根本没人来听，没人来看。学这还有什么必要吗？”

蓝嘉业怒气上涌，戒尺砸在小铜碗上，发出叮当的脆响。“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忘本？”

蓝初珉红着眼看爸爸：“您是不忘本，您不忘本落得个衣食堪忧，妻子远走的下场！您不忘本倒是把我妈妈还回来啊……”

蓝嘉业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他一想起那个女人，心中的酸楚和愤懑就无法抑制。他将屋子的门一把拉开，指着门外对蓝初珉说：“行，你不学戏也行，今后你就跟你妈妈一样，别在进我这个门！”

蓝初珉毕竟还小，他露出恐惧的神色，不住的往后退。蓝嘉业却薅着他的领子，要把他往外拎。

蓝初珉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引得邻居们纷纷探头。

一位热心的大妈以为蓝嘉业要对儿子实施家暴，慌里慌张的报了警。

蓝初珉仍在哭叫。

蓝嘉业不在动手，捂着头颓然蹲坐在墙角，这个向来顶天立地的男儿，此时也流了泪。

蓝嘉业的脑袋开始发懵，所以当二十分钟后几个民警站在他面前，隔开自己和儿子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反应上来。

一个女警蹲在蓝初珉面前，微微笑着：“孩子别怕，你爸爸不会再伤害你了。”

蓝初珉也懵了。

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坐在派出所里了。

女警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蓝嘉业，眼神像刀子一样。蓝初珉怯怯的看着爸爸，隐约觉得自己是闯祸了。

几个民警开始对蓝嘉业进行批评教育。

蓝嘉业呆呆地坐着，没有给儿子一个眼神。他就那么听着，眉头紧锁。

民警们将劝导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蓝嘉业却始终没有反应。几个大男人实在没有话说，也闭上了嘴巴。

那个女警见蓝嘉业如此，气愤极了，她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想也不想摔门而去。

蓝初珉被吓到了，他连忙尖叫起来：“爹，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好好学戏，再也不打退堂鼓了！你别不说话，我们回家去吧……我们回家去吧，好不好，爹……”

蓝嘉业的眼珠慢慢转向儿子，他张开嘴巴，声音嘶哑：“你当真？说好不放弃，你就不能再耍脾气了……爹也有错，爹对你要求太高了……”魁梧的男人又落下了心酸的眼泪。

几个男民警面面相觑，才知道他们闹了个乌龙。其中一位男警将刚刚摔门而去的同事招了进来，将事情原委捋顺给她。派出所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寂。

女警最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大哥，你们父子俩唱的是啥剧种啊，回头我们给您捧个场。”

蓝嘉业笑笑，“曲沃碗碗腔，捧场就免了，演出机会不多……”

蓝初珉仰起头看爸爸，发现自己心目中粗野执拗的男人，其实也有着脆弱一面。